Enough(8)
“梦里的大家都在走来走去,没一个人会在我面前停下。”
“有时候会看到一个又高又瘦的人坐在我前边,可能是趴着睡觉,可能是在做题;有时候看见他走在我前边,在跟旁边的人说话;有时候看见他在打篮球,被人不小心撞到也不生气,揉着人脑袋好像在笑。”
“有时候甚至没在梦里直接看到他,但就是知道他在哪个方向。”
苍弥稍稍退开,以便看清怀里的人。
曹叔夜的小半张脸陷在被单里,昨天哭过的眼圈依然泛红,回忆中的面容却宁静,嘴角带着点上扬弧度。
那双曾在雨里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望过苍弥的眼睛再度抬起来,温存缱绻。
“梦到的时候不多,每次醒过来都觉得委屈,三年的回忆也就那么点,好不容易能梦到一回,每回都看不清楚。”
苍弥:“我感觉你又要哭了。”
“没有。”曹叔夜确实没冒眼泪,只是又在脸红,“我不是爱哭的人。”
“要学会别在我面前忍耐。”苍弥摸摸他的眼角,“要用你的喜欢来同化我,我总在担心不够喜欢你。”
曹叔夜闭了闭眼,苦恼揉眉:“大早上的,别刺激我,对心脏不好。”
苍弥不由自主地笑出声,紧紧抱住曹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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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客,苍弥的大学同学兼曹叔夜的公司同事,在进办公室看见曹叔夜的那一刻,感到有点慌。
工作一天下来,曹叔夜的状态挺好,心情看不出来有啥低落的。
不排除刻意掩饰。马客找了个空档去茶水间给苍弥打电话,像位操心的老父亲。
“你们的问题解决了吗?”
“解决了。”
“好。”
马客果断挂掉电话。
苍弥的可靠深入人心,马客对他是一百个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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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三个月后,秋季来临,某个阳光明亮的周末下午,苍弥在客厅里接到刚回国朋友的电话,被邀请去小酌一杯。
“豆荚蓝吗?”
苍弥思索片刻正欲回答,从卫生间出来的曹叔夜冲着他的方向说道:“你要出去吗?”
苍弥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点头:“对。”
“那我先出去买剃须泡和牙膏了。”曹叔夜走到客厅拿起手机,转身出门。
苍弥拿着手机,看着曹叔夜有些匆匆的行为,在朋友的询问中婉拒了一起喝酒叙旧的邀请,挂断通话后继续在沙发上静坐片刻,然后起身,也出门了。
微风轻轻,落叶纷飞。苍弥在楼房间穿梭,凭着心底猜测走到小区外的公园附近,刚在鹅卵石铺就的石径上行走十余步,便看见近百米开外独自坐在长椅上的人。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那道身影上,一直动荡,影影绰绰。
回忆片段骤然从苍弥脑海里泛上来,也带着亮到发白的阳光。
高二的秋季运动会期间,身为学生会主席的苍弥忙得不可开交,偶然在下午得到一点清闲。他拿着文件在行政楼三楼走廊里慢慢走,转头朝行政楼与教学楼之间的圆盘大花坛看一眼,而后去看周边被大树环绕的校道,注意到坐在某个长椅上的学生。
实在是显眼,那个穿着夏季校服的男生怀里抱着一大束精致的花,都是橙黄色的花朵,依稀分辨得出来向日葵、郁金香和黄玫瑰,还有些零零星星的粉黄小花,仿佛一轮骄阳。
那个男生有点眼熟,苍弥认出来是同班的,但一时认不准是哪位。
学校里人多,注意到长椅上怀抱花束的人时都会多看几眼,被看的人倒是满不在乎,很随意地岔开腿歪着头靠坐在椅子上,只有揽抱着花束的双臂比较认真。
苍弥停在走廊里,仔细打量那个男生。
几片枯黄树叶在风中飘落,树影在男生头上肩上来来回回,男生的一双腿在阳光中白得发光,鞋子也干净得反光。
苍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一个穿着夏季校服的女同学朝长椅上的男生靠近过去,弯腰说了些什么,男生将怀里的花束递给她。
看来是暂时保管。
苍弥看见男生脸上模糊的笑容,对方的名字几乎刹那间要从他脑子里冒出来,但直到男生起身离开长椅,苍弥都没想起那个名字。
十年后的现在,苍弥凝视着同样坐在秋日暖阳中的人,终于重新捡拾回那份呼之欲出的冲动。
苍弥在铺天盖地的日光里走过去,在曹叔夜抬起来的疑惑目光中笑起来:“继续在这里晒太阳还是散会儿步?”
曹叔夜:“坐会儿?”
苍弥从善如流在他旁边落座。
曹叔夜盯着不远处玩耍的小孩子们看半天,转头看回来:“我本来要去超市的,只是觉得天气太好,不过来晒会儿太阳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