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年(49)
冯诺一又坚持着指了指,然后双手比划出一个盒子的形状。郑墨阳好笑地扭过他的头:“不打算跟我说话了?”
冯诺一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摇头,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别闹了,”郑墨阳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要拿什么?”
他拿出手机敲了半天,把屏幕亮给对方看,“身份证和隐形眼镜到了”。郑墨阳气笑了:“这种东西你比划我怎么猜得出来。”
停好车之后,两个人并肩朝小区快递点走去。冯诺一仍然执着地不肯说话,敲字跟快递小哥交流,弄得人家以为他是残障人士,递包裹的眼神充满怜爱。
大早上起来就开始搞事,真是人生如戏。
路过小区公告栏的时候,冯诺一突然停了下来,疯狂地用手指着上面的一张告示。郑墨阳叹了口气停下来:“又怎么了?”
告示是一张警方的通缉令,上面有一张黑白照片,下面附上几行犯罪事实,冯诺一很不客气地在人脸上戳了戳。
郑墨阳仔细看了看五官,明白了。
除去没有零碎的胡茬和杂乱的头发,这就是他们在高架桥下遇到的那个老人。
告示上写着:李洪,男,汉族,初中文化。身高1米72,八字眉、单眼皮,讲普通话,涉嫌故意杀人罪,目前在逃。
冯诺一拿出手机搜了搜,然后睁大了眼睛。
新闻标题写着“73岁老人砸死亲生儿子,背后原因值得深思”,粗略看了看,是一个闻者伤心的家庭悲剧。老人过于溺爱儿子,几乎是有求必应,可惜儿子长大却并没有成器。生活不如意,又经常酗酒,酩酊大醉之后经常耍酒疯,对老人施以暴力。老人始终没有报警,毕竟儿子进监狱了,他也就无人赡养了。
情绪的累积在某一天晚上爆发——儿子大醉而归,对父亲破口大骂,在某一个临界点上,脑中的那根线突然就断了。老人抄起了羊角锤,朝儿子的头顶用力地砸了下去,随后便夺门而出,不见踪影。
他把手机递给郑墨阳看,对方淡淡地扫了扫,没有作出任何评价,只是说:“赶紧回去吧,小哑巴。”
冯诺一从公示栏前被拉走,心里模模糊糊地浮现出那个老人的影子。
他报警之后,警方抓到他了吗?还是逃走了呢?如果抓到了,这种情况需要判几年?如果逃走了,现在又在哪个桥洞里瑟瑟发抖呢?
念头在脑子里乱成一团,没注意脚下的路,在楼道门口被绊了一下,幸而郑墨阳眼疾手快,把人拉了回来。他贴着对方结实的胸膛,在回过神之前被狠狠地弹了一下:“装哑就算了,现在连眼睛也不好使了?”
他讨好地一把抱住对方,在对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听到了电梯开门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见一群中年妇女站在电梯里,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目光带着深深的嫌弃和谴责。愣了两秒,他迅速松开手,乖巧地在旁边站着。郑墨阳则若无其事地走过来,朝她们点了点头,还打了招呼,心理素质之强大,连站在道德高地的大妈们都有些茫然了。
她们一个一个从冯诺一身边走过,并逐次对他进行了眼神攻击。冯诺一像是早恋被抓包的青少年,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回敬她们。
站在电梯里的金主爸爸朝他招手:“过来。”
一进电梯,他自觉地站远了一点,还指了指斜上方的位置,示意这里有摄像头。郑墨阳抬手掐了掐他的脸:“回去再收拾你。”
冯诺一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离家出走,最后还是进了门。
公寓里不止他们两人,还有装修工人搬着箱子走来走去。
郑墨阳和工人们打了招呼,还递了两瓶水。冯诺一坐在餐桌旁,把下巴搁在椅背上,看他们把一件家具组装成形。
原来是那张真皮沙发。
工人离开后,郑墨阳看着躺在真皮沙发上的冯诺一问:“满意吗?”
冯诺一懒洋洋地曲着一只腿,一手抱着抱枕,一手对他比了个OK的姿势。
郑墨阳走过来坐下,冯诺一往上挪了挪,把脑袋枕在他的腿上,郑墨阳也没有管他,拿起书看起来。他试图和对方进行眼神交流,然而整张脸都被书皮挡住了,只能和封面上微笑的作者大眼瞪小眼。
冯诺一伸出手指,勾住书脊,往外推了推,从纸张后面露出一只眼睛。郑墨阳低头问:“又怎么了?”
他艰难地张开嘴,沙哑着声音问:“为什么换沙发?”
郑墨阳似乎觉得这是个多余的问题,又把书挪回了原位,彻彻底底挡住了他的脸:“你不是喜欢家庭影院里那个吗?”
“就因为这个吗?”冯诺一又把书勾走,“这样我会很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