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年(34)
乘务人员问他要什么,因为条件有限,所以餐食可供选择的范围很小,而且分量不多,价格不低,用塑料盒子包着,看上去还不怎么可口。
整个餐车车厢只有一个年轻人,他面前摆着一份让人毫无食欲的套餐,双手合十低头闭目,嘴里默念着什么。
冯诺一若有所思地回到座位。郑墨阳已经和那位姑娘熟络起来,开始聊工作经历和兴趣爱好了。
郑墨阳看他两手空空地回来,问他:“没找到想吃的?”
“嗯,”冯诺一看着面前的桌板,注意到上面有可疑的茶色污渍,“看起来都不怎么样……天哪这味儿……”
身旁那一列坐着几个大汉,此刻正就着腌好的蒜头喝酒,因为某件不知名的事情乐不可支,声音浑厚得直穿云霄。
“你不会晕车吧。”郑墨阳看着他几秒一变的脸色。
“我只是闻不惯蒜味……你等会儿……”冯诺一从座位上逃开,往厕所奔去。
厕所的小隔板才刚合上,又被迅速拉开,冯诺一表情沉重地回来了,脸色比刚才还要精彩纷呈。
“怎么了?”郑墨阳把保温杯递给他。
冯诺一拧开喝了一口,满含告诫地说:“建议别去厕所。”
郑墨阳看他欲说还休的表情,伸手掐了掐他的脸:“现在冷静下来了?”
“这不科学啊,”冯诺一盯着对方,带着控诉的语气说,“按理说你应该比我嫌弃这里才对。”
“为什么?”
“难道你不是出门必坐头等舱,出差必住五星级吗?”冯诺一指了指地板,“这你能忍得了?对面的菜汤都流到你脚底下了诶。”
“这是偏见,我做普通人的时间可比我做富翁的时间长的多。”
“那不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吗?”
对面的姑娘欣赏着他们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开心地磕着瓜子。
等到岚山站的时候,冯诺一终于不说绿皮火车的好处了,经受了嗅觉冲击不说,硬座硌的他腰背酸痛。下车闻到外界的清新空气时,差点留下感动的泪水。
近年的扶贫工作卓有成效,岚山县城已经修了通往乡间的公路,也有班车通往宝安村。两人站在站台旁边等着六小时一班的公车,被湿冷的北风吹得瑟瑟发抖。
他们身旁聚集着很多背着大包小包的中青年,有的麻袋甚至比人还高。临近春节,估摸着是外出打工的人返乡了。
公车一到,站台旁边围拢的人一窝蜂地冲了上去,差点把车门挤变形。里面像是个放大版的鲟鱼罐头,每个人都直直地站着,努力收缩肚子,让自己能有方寸容身之地。冯诺一的腿顶着一个大花棉被,后背靠在郑墨阳身上,身体挤压到变形。恍惚间他觉得,就算有一天真上床了,他和郑墨阳的距离也不会比现在更近。
路面坑洼很多,时不时还能看见“山顶落石”的警告。铁皮车厢时不时地磕碰到什么,全车的人就跟着弹跳一下。郑墨阳因为个子太高,有几次不幸撞到了车顶上,“咚”的声音听得冯诺一心惊胆战,生怕把大老板撞傻了,从海边别墅一下撞到养老院。
颠簸了几个小时,公车终于在一个载着大树的路口停下。司机啪一下打开车门,扯开嗓门吼道:“宝安村到了啊!”
这一吼又唤醒了所有人的斗志,一窝蜂地从车上涌了下去。冯诺一根本没有动,随着人潮就顺利地被挤了下来。
他喘着气,站在路边缓解身心遭受的伤害。然而还没享受几秒钟个人空间,就被郑墨阳一把拉过来,推着往前面走:“村子还有一段距离,再不赶路今天就回不去了。”
“还有多远啊,”冯诺一绝望地看着连绵的山脉,“这儿信号不好,不会迷路吧。”
“不是远,就是难走,”郑墨阳指着前面的一个陡坡说,“看到了吗?村子就在这座山的另一边,爬过去就到了。”
冯诺一顺着方向看过去,差点心脏骤停。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陡峭的山坡,基本是直角,突兀地从山谷拔地而起,不像是自然景观,倒像是谁随手把这方巨石扔在这儿似的。
没有盘山公路,没有台阶缆车,只有一架钢梯顺着山体直入云端。
冯诺一仰头看的脖子都酸了:“我们不会要爬这个吧?”
“对。”
“这是人走的路吗!?”
“现在已经有钢梯了,以前都是木梯。”
“我恐高啊,”冯诺一往后悄悄地退了两步,“要不你一个人去拍张照好了。”
郑墨阳抓住对方的手腕:“不行。”
爬山对于懒癌患者来说真是酷刑,尤其还是这种类似于极限运动的攀登。冯诺一不敢往下看,余光里越来越小的山路足够让他心惊胆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