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鸟(34)

作者:山颂

从看着燕鸥从眼前被推走,到医生让他签麻醉同意书、跟他介绍手术情况,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扰得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他提前做好了所有迎接燕鸥的准备,帮他整理好床铺、给他准备好需要的东西,提前咨询医生相关的护理细节,忙完能忙的所有事情,时间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而他此时能做的,除了为他等待祈福,别无其他。

季南风又飞似的赶回手术室门口,那扇厚重的门与刚才没有什么变化。

他站起来又坐下,实在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打发时间,只能反反复复翻看着医生给的报告,每一个熟悉的字句都让他紧张不已——因为要积极调整心态,秉持着无知者无畏、无畏者长命百岁的心理,燕鸥从入院开始就极少去主动了解自己的病情,但作为陪护的季南风,却在私下里查找了无数资料、了解了许多相关的知识。

俗话说久病成医,季南风陪燕鸥治疗还没多久,掌握的相关内容就堪比半个专家了——开颅手术的过程、风险、难度,以及燕鸥这样的状况,有多少可能会损伤到功能区,他有多大的概率没法像先前那样健全地走下手术台。这些事情,他都太清楚了。

也正是如此,他才庆幸燕鸥一直对自己的情况糊里糊涂的——哪怕能少一点紧张和焦虑,对燕鸥来说都是好事。

但毕竟从发病到手术,一切都还是来得太快,给他们消化的时间也真的太短,此时此刻的季南风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不能接受手术有一丁点的意外发生,他不能接受燕鸥有任何闪失,但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像往常一样,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

正在他紧张地来回踱步时,一声嚎哭声从走廊的另一头传过来。

“医生……医生……我求求您救救他……”

季南风下意识转过头来,一辆推车正被一群人从远处轰轰烈烈推来。

此时,一个浑身插满管子、甚至看不清脸的病人躺在推车上,身后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女人。

她哭着追赶在队伍的后面,似乎随时都要瘫倒在地,却又有一股巨大的能量支撑着她去追赶远处的推车。

没跑几步,推车便被送进手术室里,女人被沉重的大门挡在门外,仿佛一个无情的手将她狠狠推倒。她晃悠了几下,一个重心不稳瘫倒在地,接着便靠着墙根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季南风慌忙上前把她扶到长椅上坐好,又拜托护士给她冲了杯糖水。他听着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号,这才明白过来,她的丈夫出现了严重的术后感染,现在正在被紧急送去抢救。

“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女人捂着脸哭道,“早知道、早知道这手术就不做了……”

季南风听得面色苍白起来——他现在正处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态里,手术刚开始没多久就遇到这样的悲剧,难免引得他开始胡思乱想。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全身都在发冷,就在他手心的汗快要把报告单揉碎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一串清脆的脚步声——这声音没有任何一丝踌躇与杂质,清爽得和整个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

季南风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小光头从远处蹦蹦哒哒跑来。

是杜小康来了。季南风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孩子这个时候到这个地方来是要做什么。

那小孩儿平时和燕鸥比较玩得来。至于从不参与他们对话的季南风,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话少得有些可怕的哥哥罢了。

因此当这小孩儿像个小火箭一般直奔着自己冲来的时候,季南风其实是有些惊讶的。

——他对除了燕鸥之外的所有人都很话少,就连小孩子也不例外,很巧的是,杜小康也是个话不多的孩子。他快速坐到南风身边之后,一大一小两个人面面相觑,半天蹦不出一个标点符号来。

尴尬沉默了许久,杜小康才硬着头皮问了一句:“燕鸥哥哥是在做手术吗?”

季南风只能点了点头,说:“是的。”

杜小康也严肃地点了点头,又沉默了好久,才问他:“你是在等他吗?”

季南风说:“对。”

杜小康又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又觉得看不够,便从长椅上跳下来,站在他的面前直直打量他的脸。

似乎是观察了很久,他才开口:“你现在很害怕,对吗?”

季南风被说中了心思,心脏轻轻收紧了一下,这才虚虚握住了拳头:“对。”

他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想到刚刚那个哭号的女人,又想着正在手术室里遭罪的燕鸥,手指尖都凉了。

但他还是保持住了在外人面前的那份体面,他模仿着燕鸥对待小孩子的样子,弯下腰,有些无奈地对杜小康说:“哥哥是不是特没用,除了害怕,什么忙都帮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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