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樊笼(176)

作者:重山外

他慢慢策马过去,走得堪称小心翼翼。杜恒熙昏迷不醒,受到爆炸飞溅物所伤,身上单薄的衣服泅出一点血迹。

把人认出来了,金似鸿怔了片刻,随后跳下马,从地上把杜恒熙抱起来,手搂住腰,他惊讶杜恒熙怎么瘦成了这幅样子,腰成了细细的一捻,人瘦成了一具骨头,抱在怀里都咯手,摸上后背,能清楚地摸出一节节的脊椎走势。

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疼,手臂收紧,金似鸿想,再把那些肉给他养回来,得耗费多少时间啊。

金似鸿抱着人翻身上马,让他坐到自己怀里。从后头环过腰牵住缰绳,杜恒熙没有意识,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金似鸿收紧胳膊夹住他。

金似鸿骑在马上,就这么把人抱了一会儿,随后慢慢把脸贴上怀中人的后背,短发蹭过脸颊,布料粗糙得像砂纸,证明了杜恒熙而今的落魄。

金似鸿放轻了呼吸,热气穿透衣服,他嗅到了杜恒熙的味道,没来由就红了眼睛,恶声恶气地恨声,“你看,没了我你还是过得不好。我没有害你。”

空出一只手把人搂紧了,简单跟其余人交代两声,金似鸿独自率先驱马返回了山上的驻地。这里经过这段时间的建设,已经用木头竹子搭建出几间房屋,像个似模似样的村落。

见他带了人回来,就有人好奇地上来问,“金哥,这人是谁啊?”

金似鸿从马上跳下来,再把人抱下来,“刚绑的肉票,金贵的很。你去帮我找点药,再弄点吃的来,把他害死了,钱都打水漂了。”

那小伙子一下精神了,满口答应着跑开。

金似鸿抱着人进了自己屋子,在床上放下。

人安顿好后,金似鸿后退一步,把缠绕在腰上的武装带和牛皮枪套都解了下来,沉重地扔到椅子上。又去桌上倒了一杯凉水,像干渴了很久一样一口气喝下去。

一线冰凉直直地沉入胃里,也浇熄了热得发昏的大脑。

内心平静下来,原先翻涌沸腾的血液都沉寂了。

金似鸿放下水杯,转头看向床的方向。一张简陋的木板床,放着一床叠好的被褥,上方是一个方形的挖空的窗户,投下稀薄的光线。床上面躺着杜恒熙,他至死难休的爱人和敌人。

他一眼不眨地盯着,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眼睛才眨了一下。

人似秋鸿,事如春梦,他仿佛直到此刻才清醒。

第85章 幻梦真

杜恒熙从昏迷中醒来时,头脑还是嗡嗡地发胀,晕头转向。勉强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也是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才清晰起来。简陋的床架和一个陈旧的木箱,他低下头发现自己被脱了上衣,俯趴在床上,身下垫了一层柔软的褥子,所以并不咯人。

意识恢复一些,背后的疼痛就蔓延上来,杜恒熙呻吟一下,想翻过身,一只手摁住他的肩膀下压,“别动,你背后都是擦伤,刚刚上完药,还没干。”

杜恒熙恍恍惚惚的,听不清身后人在说什么,只是一些凌乱的杂音,耳朵内侧很疼,一下下的,好像在往脑子里扎钉子。

他耸起肩膀,肌肉绞紧,蝴蝶骨尖锐得凸起,满头冷汗地又呻吟起来。一只手撑着床铺,他大力地要把自己翻身撑坐起来,力气大到把身后压制的手给挣脱了。

杜恒熙坐起来,后背原本快要凝固的伤,一挣,又裂开了。但他全身心都被脑中尖锐的疼痛给占据了,没有在乎后背这些小伤。

杜恒熙抬起眼睛看向前方,却一下呆愣住了。

在这间昏暗的小屋中,小窗户投下的光线只能照亮半间屋子,金似鸿就站在屋内明暗交界的分界线上,脸色阴晴不定地朝他看过来。他整个人,一半是光亮的,一半是暗沉的,阳光下尘粒起起伏伏,轮廓模糊,虚实不定。

头颅中的痛苦消失了,身体上的一切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杜恒熙睁大眼睛,半跪起身子,手向前伸,嘴里呢喃道,“我是又疯了吗?”

金似鸿却没有向他靠近,而是后退了一步,“杜恒熙,你不要装疯卖傻。”

耳边非常寂静,杜恒熙听不到他说话,只看到他的眉头蹙起,嘴唇似乎动了一下。杜恒熙倏然红了眼眶,踉踉跄跄地从床上爬起来,踩下地,脚步不稳,在地上摔了一下又爬起来。他伸手抓住了金似鸿的衣服,不可思议般感受着手中织物的触感,然后慢慢抬起手抱住他的背。人挨到近前,赤脚踩上鞋面,他把鼻尖凑近他的脸,眼神飘忽,轻轻嗅了嗅,“我仿佛在做梦。”

手摸上去,从下颌顺着骨骼走势向上摸索,碰到嘴唇、鼻子和眼睛。

一切又很真实。

金似鸿忍无可忍地侧过脸,像被针扎了一样,躲过他的触碰,“杜恒熙,你做什么,你看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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