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樊笼(156)
牡丹剧院二楼的包厢内,杜恒熙抽着雪茄,座位旁的小桌子上泡了壶香茶,散发出淡淡幽香。
杜恒熙从前不会看戏,现在仍旧是不懂欣赏,坐在那不过是枯坐,但从前他总是坐的煎熬,只是为了敷衍同僚。而今他倒是心平气和了,台上的声音过耳不闻,他自顾自有自己的心事。
戏散场后,走下台阶,杜恒熙忽然看到后方的人潮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身段颀长风流,臂弯间挽着一位浓妆艳抹的潮流女郎。
杜恒熙被人流推出戏院,思索片刻,先将安秀心送上了车,自己就留在剧院外等。
白玉良走出大门,先出舞厅后来剧院,他已经有五六分醉意,步伐凌乱,和女伴走在马路边上打情骂俏。正此时,一辆黑色汽车从后方开过来,在他身边停下,车窗降下来,有人喊住了他,“白先生。”
白玉良睁着朦胧的醉眼,转身微微弯腰看过去,杜恒熙坐在车后座,正侧了头向他示意。
一双眼睛乌湛湛的,五官挺拔冷峻,斜照下的路灯光几乎像一道惊雷把他从酒醉中吓醒。白玉良猛一个哆嗦,以为自己看到了死去的故人。
杜恒熙问,“要送你们一程吗?”
白玉良睁大了双眼毫无反应,杜恒熙奇怪地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如梦初醒,后退一步,嘴唇蠕动了下,干笑着说道,“原来是大少爷,好巧,好巧。”
杜恒熙微微一点头,“相请不如偶遇,上车吧。”
司机立刻下车,将白玉良请了上来,那位舞小姐则被另塞了钱打发走了。
杜恒熙请白玉良坐上车,待汽车发动后,对他说,“正好这几日我一直想找你,有些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杜恒熙目视前方,汽车一路前行,偶有路灯光折进车窗内,照亮一点深邃轮廓,“我之前去安朴山那儿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件事,他说我父亲不是他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白玉良眼光闪了闪,“是吗?他这么说你就信了?”
杜恒熙垂下眼睛,“信了,到了这个地步,他没必要说谎。更何况,你不觉得父亲死的那条巷子不太寻常吗?太窄太偏僻了,没有地方藏人,司机也没有理由开过去。安朴山派了这么多人过去,大街上就敢枪杀,不会还要把人拖到那种小巷子里杀害。”
白玉良沉默半晌,“所以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
杜恒熙回答,“你跟在我父亲身边的时间多,我想请你帮忙排除一下可疑的人。”
第77章 皆是错
白玉良跟随杜恒熙坐车回到了杜家,因嫌他身上酒味大,胭粉气重,杜恒熙开了一路的车窗。
在车里寒飕飕得吹了一路冷风,白玉良终于清醒过来。
他随着杜恒熙下车,杜家老宅占地广阔,青砖墙体上一片绿琉璃瓦的大屋顶,在夜幕中显得陈旧而阴森。
走进客厅,看到了摆在角落的木头牌位,“这是什么?”白玉良奇怪地上前一步,弯腰端详起上头的金粉刻字来,等认出了名字,大惊失色,“你在家里摆了他的灵位牌?”
杜恒熙却很自然地拿出洋火,点燃了香烛,插在牌位前,“我们本来就是旧识,人死了,往事也随风而散,我给他供奉个牌位上柱香又怎么了?”
白玉良背手后退一步,歪了脑袋端详,见香烟缭绕而上,表情古怪地笑了笑,“我看你这么做,总有种猫哭耗子的感觉。”
杜恒熙上完香,看着这木质的小方块,表情平静,“你不要误会,做都做了,我也没有乞求谁原谅的意思,只是尽一下道义的责任。”他边说着便往侧边走了走,走到了沙发处,慢慢坐下,声音略低,“只是我听人说坠崖死的人,尸首会受折磨,灵魂也会很痛苦,相识一场,我不能让人死了还不得安息。”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就死了呢?”
“不敢确定,以防万一罢了。没死有没死的对待方式,死了有死了的方式。”
白玉良追逐了他的脚步,懒洋洋地瘫倒在沙发上,在茶几底下舒展了双腿,“真是没想到啊,杜云卿,你好狠的心肠。我越发觉得外面的谣传不可信,你明明的确是杜兴廷的亲生儿子,你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惜杜兴廷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死于非命的下场,你可千万不要步他的后尘。”
杜恒熙坐在他对面,拿起桌上的雪茄盒,点燃了洋火,不紧不慢地烧一根雪茄,“多谢你的忠告,我会尽量警惕,绝不让人有机会背叛我。其实说起来,背叛的前提是信任,如果你将人人都往丑恶的方面去想,自然也不会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吃惊,受到什么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