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和刺(3)
还好眼睛早在雨幕中适应了黑暗,简乐提着箱子,径直爬上了六楼。
家里没有点灯,简乐无声地叹了口气,按下了门口客厅灯光的开关。
一位形容枯槁的女人,坐在沙发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她干枯的长发垂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一个不得安乐的女鬼。
一道闪电划过阳台,女人发出了一声尖叫,全身抖得幅度更大了。简乐连忙走到阳台、窗边,把所有的窗帘都紧紧拉上了。家里的窗帘都是全遮光的,任凭外面电闪雷鸣,室内都再没有闪光,但是雷声却是止不住的。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女人警惕地看着简乐。
湿漉漉的简乐在女人面前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说:“妈,我是乐乐啊。”
那女人猛地推开简乐,简乐没有蹲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高声说:“你不是!我家乐乐是个漂亮女孩子。你把她藏哪里去了!还有壮国呢?是不是也是你藏起来的。”
简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也想见到素昧蒙面的父亲,但他还没出生时,父亲就出车祸去世了。也是同样的雷雨夜,妈妈得到了这个噩耗,从此精神就不太正常了。平时看起来还好,就是一到雷雨夜,就像今天这样,神志不清,高声尖叫,甚至还有很强的攻击欲。
在他小时候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雨夜简直也是他的噩梦,有好几次,差点没被自己的亲娘掐死,后来,他就学会了躲藏,在柜子后面,听着母亲连夜的惨叫,直到雨声骤停。
至于现在,他已经十六岁了,个头窜得比母亲还高了,力气也比虚弱的母亲大得多。他本可以采取强制的方法,捆绑阻止母亲发病,但他还是尽量不采取这样的方法。
于是湿漉漉的简乐从微湿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小娃娃,穿舞裙的小旧娃娃完全没有沾染到水汽,干燥得像是未曾经历过这场风雨。简乐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我就是乐乐啊,这个娃娃还是你和父亲在我出生前挑好送给我的礼物,你不记得了么?”
女人半信半疑地看着简乐,眼泪汪汪地说:“囡囡,你怎么坐在地上啊,快起来。”她又看了看时钟,说:“也不知道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简乐见母亲情绪安稳了一点,稍微舒了口气。
他从保温壶里倒出了些温水,从柜子顶上取出了好几板的药片,熟练地把他们分别掰开,倒在手上。
“今天爸要晚点回来,你乖乖把药吃了,明天一醒来就能看到爸了。”
“你没有哄我吧?”母亲狐疑地看着简乐。
简乐摇摇头,用非常诚挚地目光看着她,目光连飘都不敢飘一下。
妈妈终于接过了水杯,但却没拿稳,她的手剧烈地抖动着,然后整个水杯掉在了地上。
所幸地面上铺着拼图作为软垫,杯子又是不锈钢的,就是水洒出来了,做做清洁就好了。就是简乐尝试去接水杯的时候被烫到了手。还好水温也不算滚烫,但他白嫩的手腕还是被烫得微微发红。
“对不起对不起。”她像个惊弓之鸟一般,小心翼翼地看着简乐,似乎害怕他会发脾气。
简乐半楼着母亲,把她扶到了沙发上,还给她盖上了小薄毯,连声说:“没事的,我再去给你倒杯水。”
简乐又去接了杯水,继续摊着手掌,手掌上面是灰白色的药片,和各种红红绿绿的胶囊。
母亲一把抓过所有的药片,盯着简乐微微发红的手腕,接过水杯,一仰头,连续吞了好几口水,把所有的药片一骨碌地咽下了。
吃完药后,简乐扶着母亲进了她的卧房,很快,她就昏睡过去了。
简乐打开桌上的小台灯,掀开了放在桌上盖着相框的黑布。相框里放着母亲和父亲的一张合照,素昧相识的父亲看起来憨厚老实,憨憨地笑着,一旁的母亲挽着他的手,也笑得如艳阳般灿烂。那时候的母亲脸上还有着婴儿肥,眼睛里还闪烁着光芒。
如果,如果父亲没有去世,那么他该有多么幸福。
简乐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冷得打了个寒战,才注意到自己的全身还在滴水。
他把黑布盖下了,又把相框压下。
往日的美好岁月最不堪回首,他看到还好,母亲若看到,又是一番折磨。
他走出了母亲的卧房,把房门轻轻带上了。
他折返门口鞋架处,脱下了已经湿透的回力布鞋,穿着拖鞋,走向他的房间。
他的房间整体色调是粉嫩的,看起来很温馨柔软,像是里面住着一位甜甜的软妹。
靠着墙的是一张大床,蚊帐是淡粉色的,大床中央还坐着一只穿粉红色衣服的白色大熊。床脚处放了一个白色的衣柜。衣柜旁边是他的书桌,靠着书桌的一堵墙全部做成书柜样式,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图书,有简乐买的各种新书也有沾灰的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