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向你而行(4)
余舍:“……”
“你猜到了?”余舍哑然,盯着姬问寒的黄绿色的眼睛,不免感叹命运无常。
“不全猜到。余公子若不想我知,我便不知。”姬问寒小心翼翼。
“问寒公子救下我性命,我却把你牵连其中,怎能不如实告知呢。”余舍悠悠哀叹,“某乃七王爷齐王门下,专司刺杀之务。”余舍面无表情,仿佛谈起秋日桂花开了般地沉静,“自我晓事以来,就在江淮一地乞讨。约莫六岁那年,旧齐王府的刺客余辞将我带回了府中,安身于王府的别院。进王府那一天,他对我说:'你以后跟着我,生死都属于齐王府。'余辞是当世难得的高手,我本以为一生都将跟随他隐没于人间,可好景不长,余辞在四年前奉命入平康坊取江淮大商徐听枫之命,却深受重伤回了府中。”
姬问寒:“……”他的爪子攥成了小拳头。
“余辞杀人无形,此事老齐王和门下无不震惊,此番行动虽探出太子的暗中大势力,却也打草惊蛇了。余辞回来后终日沉默,只教了我毕生本领后向老齐王求了恩典, 若他日我能拔起太子在平康坊的势力,便放我离去。”
“余辞半生飘零,一名死士,是不能从黑暗中走出去的,可他还是平静地给老齐王留下遗言:即使杀了我,这江山夺下来也未必长久。”
“彼时我方满十六,亦十分震惊。十年前,他说,我生死,都属于王府。”余舍今日隐隐感觉,当年的余辞,必定与己无异。
“老齐王本已强弩之末,经此一事,重病不起,薨逝前确是答应放我出府。如今的齐王四年前沿袭了爵位,根基不稳,有些忌惮我,见我对帝王家的事不甚在意,便把重心在了朝堂之上。我瞧他不如老齐王手段阴狠,也没有多在意他。”
“昨日行刺,也是齐王下令吗?”姬问寒问。
“昨日行刺,确实是王府给的消息。”余舍道,“我不明白余辞的用意,却不能不遵从,依余辞的意思,此次当是我最后一次为王府做事。只醉菊一死,我与齐王府算是缘尽了。我们一向不许过问缘由,因之我虽察觉此次有些许古怪,却没有过问。在帝王家的深水中,古怪最不值一提。”
“齐王允了?”
“允了。”
“……”姬问寒看着眼前形单影只的余舍,觉得四年恍如隔世。姬问寒伸出手捏了捏余舍手上的茧子,朝余舍淡淡一笑。
余舍看见了姬问寒眼底的狡黠,那双带着浑然天成的葱郁气息的绿眸露着精光。
真像一头小兽,余舍想,并没有探寻到姬问寒眼中更多的用意。
第7章 7.暗流涌动
==========================
余舍想笑一会,看到姬问寒如此样子,又不忍让他窘迫。
姬问寒:“你可曾与柳家有过节?”
"……我在去年围猎的时候在柳二公子的马上动了手脚,柳二公子不幸卒了。"
“……”姬问寒无言,这不幸……
“柳家怎么会知道是你动的手脚?”
“我每杀一人,便留一朵红月季。噢,听闻江湖上的人还给我取了个美名:红雁。”
“……”好一个雁过无痕。
“你此次行刺醉菊,可是留了什么痕迹?”
“应是没有……许是我的红衣太过惹眼了?”余舍托腮,像是从未回忆过往昔,艰难地想着,“噢,你醉酒那日离去,我想起院中的红月季全数死去,路过柳家时偷了一朵把玩,我前去平康坊摸索消息时,随手落在醉菊那里了。”
“……”姬问寒略带脾气地瞪了他一眼。
余舍不停地笑着,又假装正经地忽而严肃,“问寒可是对此事的来龙去脉了然于心了?”
“不全是。但是有一点可以很肯定:齐王是故意让你去杀醉菊的,真正的目标,应是迷影。柳家注意到你,也应是齐王手笔。"姬问寒又开始敲桌子,“你可曾记得那日刺耳的笛声?”
余舍:“……那日急于留住你,不曾留意。”
“我后来遍逛京中,发觉平日巡查南城门的,并非柳家人,柳家平日应是重守北城门,你匆匆离去那日的巡查,恰恰是柳家人。那笛声在如此空旷的南郊,不合音律,格外刺耳。”姬问寒顿了顿,“如今这南郊大约也不安生了。”
“我倒是不曾想,齐王会在此时违背老齐王的遗愿。”余舍半眯着眼,“是我疏忽了。”
一阵无言后,余舍苦笑着自顾自道:“受命于帝王家,哪能全身而退?四年逍遥,我不是没有想过齐王会动手,只是我不愿意去想,余辞一辈子都效命老齐王,送我出府是余辞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念,我想全了他的意愿。至于出府后,从前我孑然一身,生死何哀?”
“只是如今,我不愿牵连你。”余舍悄悄拂去眼角那一滴不易察觉的泪。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余舍。对了,我尚有一处未曾想明白,陪我到街上走一走罢。”
两人行于街上,突然被街上的小道士拦住了去路。“这位公子,老夫瞧你面有异象,老夫为你算上一卦如何?”算命的小道士对着余舍讲到。
“不必。”余舍不多言,绕过那道士就走了。
小道士朝着他的背影喊:“公子,我见您面善,好心告知您,您最近被妖邪之物缠上了!要万分小心!”
“……”余舍扯了扯嘴角,面善……
“……”姬问寒无语,不过未修得道的道士的唬人小伎俩。算出什么兔子精尚能行得通,应是感受不到自己的。姬问寒虽如此想着,但还是有点怕……怕余舍知晓自己……
姬问寒陪着余舍在主街上走了一会儿,并无什么地方要前去。朝会散了,街道上人有些多。
“哎,袁大人,某觉得今日甚是奇怪,柳大人被参了好几本,太子也没有多言……”
“莫不是风向变了?”
“卿休要议论!此乃国朝大事,岂能随意揣度!”
"……"
"回吧。"姬问寒拉着余舍悄无声息地从官员们身边离去。
姬问寒点了炉子,“他们一计不成,平康坊已暴露,双方必定有所行动。……余公子,我能否自请与你同住?此事牵扯你我,还是谨慎些好。”
姬问寒断定他们都想一击必胜,不再长远筹谋此事--南郊要有一番腥风血雨了。余舍虽武功高强,终是血肉之躯,尚且不能以一敌百,自己还是护着些好。
余舍看着姬问寒目光坚定,也认真地看着他:“好。”
这少年自昆仑仙山而来,亦不似修道之人,身世为迷。即使这般,终是个小少年,在自己身边也安心些。纵使局势有变,至少自己可以助他逃离。
“方才我们去街上,可是特意等朝会散了?”
“不错。”
朝会散后,东宫和齐王府都不太太平。
东宫内。
“混账东西!竟私自行动!”太子怒把桌上的一套茶具扫在地上,仍觉得不解气,却极力克制自己,“可有查到那少年是什么人?”
齐王府内。
“哈哈哈哈哈哈。”齐王执酒豪饮。“虽然余舍没死,但也算收获颇丰。”
齐王问下属:“那少年如何?”
“回阁下,其乃庐里人士,姬姓,名问寒。今春方才入了户籍册,此前无户无籍,无法查证。据昨日所见,武功高强,难以捉摸。”
东宫内。
“此时明里暗里局势已是剑拔弩张,这边无暇顾及了。一起处理吧。”太子听后道。
齐王府内。
“一起处理吧。”齐王道。
第8章 8.来路风雨
==========================
“如此一来,便都说得通了。”姬问寒道,“太子暗中势力深埋平康坊,柳家行动如此明目张胆,还是太草率了些。太子坐镇东宫多年,行事怎会如此草率?”
"方才听闻柳大人因商铺之事被参了好几本,太子未曾帮言,想来是朝会前才得知此事,盛怒难言,于是在朝堂迁怒于他。柳家独自行事必是为了那柳二公子,柳二公子前程大好,却忽然卒逝,柳家本就心结难除,机缘下又看到了那江湖传闻的红月季,怎会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