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捉鬼,童叟无妻+番外(59)
后来奉军退出了关外,统治民国16年的北洋军阀政府结束了,再后来东北易帜……
只是外面的风雨干扰不到燕丘。这里鸡鸣桑落,春燕回旋而过,似荒唐乱世里的黄粱梦一场。
宁归玉美得倾城,剪水双眸烟笼雾蒙,令人看一眼便联想起秦淮河畔的长歌幽月,雕栏小景。
她出现在后山坟场,大家都说她是妖,专吸男人的精气。
只有男人心里明白,宁归玉这样的美人儿确实会吸男人精气,只不过是另一种吸法。他们求之不得。
可是这样的好事偏偏就没落在他们头上,那天下着蒙蒙小雨,不知谁家调皮捣蛋的孩子奔走着嚎了一嗓子“坟场有鬼”,众人纷纷赶去看热闹,一个个都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却碍于家中的河东狮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或许他们也真的怕宁归玉是妖鬼之流。话本里的狐妖怨鬼看多了,总觉得年轻貌美的女人是个美味的陷阱。
唯有徐家的小子不知死活,打了一把伞上前去搀她。
有人好心劝道:“阿良,这女人来历不明,莫要美色蒙了心——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徐良康的眼如同拨开云雾的那只手,吐字似雨丝轻盈,“我心中磊落。”
浑身湿透的女子瞪着他,他就把伞放在地上,半个字也不多说,又脱下外套给她,然后便转身走开,顺便提着两个毛头小子的耳朵,带他们一起去赶早上的第一堂课。
徐良康祖上是混迹京城的,听说曾官至内阁。不过后来清廷一朝倾塌,徐家的后人就回来做了教书先生。这事没少被村里的人嚼舌根——管是什么内阁大老爷还是兵马大元帅,还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奋斗了那么多年又如何,到底不过和他们这些农民一样,回到村里过清贫日子。
不过他们是不敢当着徐良康的面这样说的。他是村里见识最多的人,也是识字最多的人,到底还要靠着他开什么新式学堂,否则大人外出务农的时候,毛孩子就没了人管束,容易惹事。
只是他们没想到,原来“小白脸”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京城也是,燕丘也是。
那天过后不久,宁归玉就带着洗干净的外套和晒干的雨伞上了门,一起送上门的还有她自己。
她的身世也渐渐不再扑朔迷离——宁归玉原是京中大户的闺秀,后来落了个食尽鸟投林,流落到风月场所被迫卖艺。老鸨万般刁难,奈何宁归玉是个有傲骨的,两回寻死不得,遭到几顿毒打后反而越挫越勇,寻了机会逃出来,跟着运河的船只一路北上,这才逃亡到了燕丘。
小姐爱才,书生惜玉,孤男寡女在一处,以天为媒,这门婚事就这么成了。
男人们忿忿不平,痛骂甚么京城闺秀,到头来也不过是个以貌取人的轻浮货色。她一个弱女子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料想是用了狐媚手段坑了几个恩客,这才能来到燕丘,也就只有徐良康那个未经世事的傻小子会中美人计。
添了新妇的徐家就像乱世中的燕丘,哪管他外面凄风苦雨千夫所指,有彼此心意处,便是人间桃源。
宁归玉闲来也会和丈夫闲话:“外面的人都说夫君你傻,你知道么?”
徐良康往往点一盏油灯翻一卷书,头也不抬,“外面的人都说夫人你轻浮,你可知道?”
宁归玉总似个童心未泯的孩子,蝴蝶般轻盈地捕捉他落在床帏上的影子,“那,夫君可嫌恶我轻浮?”
徐良康抿抿嘴,笑意柔和,“夫人可嫌我蠢笨?”
一盏昏灯一卷书,映着绣绷上戏水的鸳鸯,就这么勾出无数个共剪西窗燕丘夜雨的情意。
宁归玉身体羸弱,但嫁到燕丘后不过一年有余,却诞下了一个男孩。新春小儿满月,街坊纷纷上门道贺,唯独城南的一户人家第二天才打发晚辈过来。
晚辈带着礼上门时,说起昨夜怪异,燕丘的家中无甚贵重财物,但昨晚却遭了贼。徐良康忙问起有没有贵重物品丢失,晚辈摇头,说人财两安。
宁归玉问起这家人为何晚来,徐良康便解释确然是事出有因,城南这家姓巴,在京城周围做地产生意,短短几年发了家,每年只有除夕前后才回故乡来过年。
其实徐良康在外听到,经商的人多少有些迷信名字或属相的冲撞,这户人家就是如此。巴老爷回来的时候听说徐良康娶了媳妇,原本很高兴,打算上门拜访,但又听村里的人都叫徐家的新妇作“玉娘”,表现得对这个“玉”字有些忌讳,便没有亲自过来。
谁知宁归玉听了,问了这家男主人的姓名,当下秀眉微蹙。
徐良康再三追问,宁归玉才说出实情——“当年我爹尚在的时候,巴氏曾欠我家租钱,后来事出突然,这笔债也没有再追回来。”
巴姓不常见,又听说是在京城周围做地产生意的商人,宁归玉和徐良康一对,便对上了号。
如今债主住在这里,这笔债没有不追回的道理。
宁归玉思量过,对徐良康乞求道:“你带我去那家问一问罢。”
窗外正是冷雨绵绵,夹杂着细碎的雪。徐良康带上伞,陪宁归玉出了门。
自从巴兴言一夜暴富后,每年他回乡,想和他走动拉拢的人总不见少,时值家家拜年的初一佳节,更是门庭若市。
前来拜年的人只见徐良康举着伞站在蒙蒙雾雨中,一身麻布白衣也掩不住彬彬风华,抬步买过门槛,一举一动都是京城高门大户的优雅。
又有人看见他独自举着伞进了巴氏的门,没过多久里面便传出一声凄厉惨叫,跟随回乡的仆人再去看,只见大腹便便的巴老爷已经断了气,眼珠子惊愕得像要瞪出来。
鲜血从巴老爷的七窍缓缓流下,他的手还紧紧攥在胸口,似乎是死之前遭受了莫大的痛苦。
自那天后,徐家的新妇就不见了。就像她来时似从天降,走时也似人间蒸发,一丝踪迹也寻不着了。
奇怪的是徐良康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寻过夫人,依旧独自一人带着孩子,但无论村民再怎样乞求和游说,燕丘却是再没有像徐良康一样学识渊博的教书先生了。
巴兴言一死,他家的生意不久就落入外人手,剩下几个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许是那天徐良康上门拜访的时间太过于凑巧,又也许是孀妇心怀怨怼,渐渐地从巴氏遗孀的口中流传出许多不知真假的故事。
流言蜚语,无不是围绕宁归玉恶鬼索明一说,更有传言说宁归玉活着的时候曾是巴老爷的小妾,因不满自己一直没坐上正室的位子,曾设计害死自己的亲生幼子来陷害巴夫人,阴谋诡计被巴夫人和巴老爷识破后,又企图勾引外男摆脱妾室身份,最终落了个浸猪笼的下场,着实不冤。
但修玉人说给容音听的却是另一个版本——
宁归玉不是普通官员家庭出身,而是前清亲王的女儿。自清廷衰落后,她被以一个庶女的身份嫁给了京中富商做续弦。
这名头说起来不光彩,但是父命难违。宁归玉嫁过去后,富商也是真心待她,虽年岁稍长,但一表人才四字配在他头上也不亏。
但天不遂人愿。宁归玉嫁过去连半年都不到,富商便在一次外出中遭遇了意外,两人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刚刚强打着精神主持完夫君的下葬,家就被整个儿抄了,来抄家的除了官兵之外,却还有一个她曾经宴会上见过的商人。
那场新式晚宴是丈夫带她去的,宁归玉不懂商场上的事,更不曾有意结交过什么人,只记得这个人姓巴,曾经和她丈夫合作过的。
宁归玉心头一喜,以为他是来帮自己说情的,谁知姓巴的看见她陡然面色一变,当场叫人抓了她塞到房里。
外面的人在抄她丈夫的家,打砸调笑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里面的人在轻薄她丈夫的未亡人,宁归玉的哭喊直到喉咙沁血也未曾停下,但就好像没有人听到里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