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49)
从街头,到街尾,这狂乱的叫声,这疯癫的人类,这崩溃的哭喊。
普鲁伊特神父走近艾森的时候,艾森正站在高楼顶朝下看,地面的马路上铺满了他的尸体,人们在互相攻击,店面烧着火,艾森一脚踩在地面,一脚踩在高台,手里拿着那条项链。
神父开口:“艾森。”
艾森转过头,笑容满脸,眼神亮晶晶,挥了一下手臂:“你好神父,喜欢吗?”
普鲁伊特想了想,这是他带艾森离开家后,第一次见到艾森笑。
他向艾森伸出手,艾森朝后仰仰头,没让他碰到,咧开嘴笑:“新规矩,所有人都不准碰我。”
“你给教廷添了很多麻烦。”
艾森笑起来,摊摊手:“长远来看,我解决了很多麻烦,以后的艾森,大概率都会像我一样,轻松愉快。”
他把项链抛到空中,又接住,低头看街道:“你喜欢这首歌吗?我喜欢背景音乐,以前安莉也说有背景乐会很好玩。这同步器虽然好用,但毕竟不是背景乐专用,还是改进一下吧……”
神父看他:“你休息吧,教廷会处理的。”
艾森把手插进口袋:“好哦,回见啦神父。”
他把项链扔掉,站上高台,纵身一跃。
神父扑到高台边看,只看见一团模糊的肉。
随后那旁边出来了一个新的艾森,一个还没有上楼的艾森,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笑了笑,抬头朝神父招了招手,吹着口哨离开了。
普鲁伊特转头叫来副手。
“告知梵蒂冈,厄瑞波斯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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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猎巫-16
艾森看了一会儿他,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耸耸肩:“说吧。”
安德烈张张嘴,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艾森只是满不在乎地看着他,准备听完跳下去。
“很晚了,要吃宵夜吗?”
艾森眨巴了两下眼睛,摇摇头:“就说这个?”
“这个时间很适合吃宵夜。”
“……不吃,谢谢。”
安德烈沉默下来,他其实不清楚该说什么,或者为什么要说,但他的本能还是要求他,不要让艾森死在自己面前。
“一定要跳吗?”
“怎么了?”
安德烈看他:“如果你一定要跳,我想我也阻止不了你。不过如果是因为讨厌和我解释,觉得麻烦的话才要跳的话,那可以不用再解释,我会当做一切都解释通了。”
艾森不在意地伸出一只手摸了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死呢,你可以先离开,下一个艾森会回去找你,如果你希望,我找一个没跟你刚才争执过的艾森好吧,这样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不会知道。”
“那你呢?”
艾森语气平平:“我就死了啊,不然呢。”
安德烈抬头看艾森年轻的脸,开口问:“为什么把死说得这么容易呢?”
艾森了然地点点头:“你这种感情我曾经也有的啦,很多普通人也会有的,那是因为你们没办法体会这种庞大的‘群体’中的感觉,太关注个人的感觉、个人的得失,而忽视了自己本就属于一个‘群’,其他艾森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这样说来其实我并没有死,我本就属于群,群也是我,那么每个人都是我。”艾森拍他的肩膀,“格局打开了。”
安德烈看着对面的人,伸手覆上艾森盖在他身上的手:“那么这个时刻呢,当下这个时刻的你。”
艾森把手抽回来:“你这变换参照系就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你在酒吧为什么要死?”安德烈又改口,“他,他为什么要死?”
“不为什么啊,受挫太多了吧,很烦恼,解决不了的烦恼。你们不是常说一句话,今天解决不了的事就留给明天?跟那个性质差不多吧,我也留给下一个我而已。”
“那现在为什么要死?”
艾森皱着眉头无语地摊手,有点委屈和不耐烦:“就很烦啊,你看我还在跟你说。我不喜欢剖析人生的,我是学物理的。”
“跟我聊天让你很烦吗?”
艾森愣了一下,偏开了眼神:“……倒也没有,只是要解释太多,就觉得很麻烦。”
“那个艾森‘受挫很多’,”安德烈越过艾森朝前走,走到天台边,坐了下来,“是因为没人要‘爱’他吗?”
艾森跟着他转过身,看安德烈比自己还靠近天台,长腿交叠着,正拿出烟盒磕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伸手把落下的散发拨在耳后。
艾森也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倒也不是因为挫不挫折,只是没必要觉得难受,实在难受总还可以死的嘛,艾森们都活得很简单的。”
安德烈拿出打火机,吧嗒一声打开盖子,转了下滑轮,点着了火,然后又吹灭,递给艾森:“帮忙点个火吧。”
“自己不会点啊?”艾森虽然这么说,还是接了过来,他转了一下,没点着,“这怎么用啊?”
安德烈伸手握住他的手,陪着他一起点燃,然后把脸移过去就着火,点燃了烟。
点燃后安德烈吹出一口烟,悠悠地吐了出来,把烟拿在手里看了看,递给艾森:“你抽过烟吗?”
“没有。”艾森抱着手臂矜持地看着递过来的烟,“这很不健康吧。”
安德烈笑了:“你都要死了你怕什么?”
艾森看他一眼,接了过来,犹豫地放进嘴里,试着抽了一口,安德烈在旁边拖着下巴看他。
艾森慢慢地吸进又慢慢地吐出,皱着眉看了看眼,摇头评价:“嗯,不喜欢。”
“是啊,你喜欢可乐。”安德烈笑眯眯看他。“你父亲最爱雪茄,你连这种烟都不抽啊……”
艾森把烟按灭在身边的台子上。
安德烈懒洋洋地抱怨:“喂,你不要就给我啊……”
艾森转头看他:“拿新的吧,干嘛递来递去,不卫生。”
“最后一根了啊……”
“那你明天再买咯,你今晚又不死。”
安德烈盯着他的侧脸:“你今晚一定要死吗?”
艾森没有说话,转了个身,朝向天台的另一侧,直面着幽深发蓝的夜空,今晚天空云很多,几乎不见什么星星,只有远处的一白一银两座高塔巍然耸立,探照光扫过小镇。艾森低头看了眼脚下,地上商铺的旗又小又密,看不真切,他脚下踩着一团空气,乌鸦也从他脚下飞过。
这里太高了。
他晃了晃脚,他有一些站在高楼的记忆,那是一些艾森或自杀或被杀或跳跃时空的选择,他在记忆里看到过无数从高楼往下看的画面,通常那都意味着稍后跃下时扑面而来的风。
“你很在意是吧。”艾森问安德烈。“虽然你现在在劝我别死,但其实你很在意吧。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艾森。”
安德烈也转过身面朝着楼外,他翻过来的时候晃了一下,艾森伸手扶住了他,才方便他坐下。
艾森又继续说:“我知道,嗯……我大概知道吧。以前也有艾森是这样的,向某个女孩儿保证下一个艾森也是一样地爱她,但你真该看看她的表情,反正还在我记忆里,那种陌生的、厌恶的表情,当然那个所谓的‘下一个艾森’也转头就走了,因为那又不是他,怎么会替他去爱谁呢,不可能的嘛。”
“你谈过恋爱啊?”
艾森瞥他一眼:“没有,我死那么频繁那么快,哪有时间啊。刚才那个已经是在一起最久的了,五天,五天耶,都拉手了哦!”
安德烈笑了一下。
艾森挑起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
艾森得意洋洋地笑起来:“所以我就说,你们都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好像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贪婪无度,自私自利,又百无一用,什么都敢要,但其实也没什么本事。归根结底还是你们过于看重‘自我’这个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