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机器人嗡嗡地唱着歌开始工作。

莫亦洵先换掉了床单被套，又打扫了卫生间和浴室。考虑到裴柯的脾气，一会来的晚了，可能都懒得收拾行李，他又从自己的睡衣里挑出一件全新没有穿过的，备在床尾凳上。

虽然可能都用不上。

客厅里的几株大叶绿萝，临走前被搬到阳台，这几个月长势有些吓人，枝叶繁茂，张牙舞爪。

莫亦洵将它们搬回了客厅，靠在沙发上翻看电脑，边工作边等裴柯。

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四个小时。

裴柯都没有来。

莫亦洵想给自己冲杯咖啡，提提神。咖啡机许久不用，他先做了清洗，又花费了一些时间。等到开了一包新豆子，往里面倒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午夜。

裴柯会不会不来了？莫亦洵这样心想。

他的手受到惊吓般一抖，整袋咖啡豆都洒到了地板上，劈里啪啦一阵响。

馥郁浓烈的咖啡豆香气，四下飘逸。

莫亦洵一时不知所措。

门铃恰如其分地响了。

第57章 我以为你不来了

莫亦洵顾不上散落一地的咖啡豆，立刻跑去开门。

门外的男人西装笔挺，脚踩着手工定制牛皮鞋，双手斜插在暗纹西装裤的裤兜里，上衣的下摆被拱起好看随意的弧度。

他系着蓝黑条纹的领带，看上去严肃内敛，缓缓开口：“在等人？”

莫亦洵心头的错愕很快被掩盖下去，对门外人的出现似乎感到并不意外。

“裴总，晚上好。”顾左右而言他，莫亦洵忽略了裴睿轩的问题，他知道对方肯定知道答案，却偏偏还要他来承认。

“这么晚都没睡？”裴睿轩立着没动，试图在莫亦洵脸上找到象征失落的蛛丝马迹，但除了有些疲惫，什么都没有。

莫亦洵挠挠头，回答：“太久没回来，简单收拾了一下。”

“哦。”裴睿轩点点头，对这个解释说不上满意。

“裴总怎么会过来？”莫亦洵知道如果自己不开口，裴睿轩大概能和他耗上一个晚上。

毕竟，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前几天有人送了我两箱红酒，正好路过你家，想拿点给你尝尝。”裴睿轩哼笑一声，手终于从口袋里抽了出来，蹭了下鼻尖，自顾自继续说，“下了车，我又忘了。”

所以，他并没有带酒上来。

“还是进来坐会吧。”莫亦洵侧过身体，让裴睿轩进屋。裴睿轩也没有推辞，长腿一迈就跨过了门坎。

“有酒吗？”说了来送酒的人，进了门却径直要酒喝。

扫地机器人已经兢兢业业地扫好地上散落的咖啡豆，就只剩裴睿轩脚边零星的几颗，机器遇到障碍就会后退，再找寻其他路线。

于是，客厅里就出现一个稳坐泰山的男人，和一台没头苍蝇般乱舞的机器，彼此互不相让。

莫亦洵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起开瓶盖，倒进杯子才端给他。

裴睿轩没有伸手去接，莫亦洵只好将杯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他探身在机器人面上按下开关，一直乱撞的机器人才乖乖地回到自己的休息仓。

散在地上的咖啡豆，顺带也被他用心捡了起来，扔进垃圾桶。

裴睿轩看着他低头打扫，轻轻地喊了一声：“阿洵，我有话和你说。”

莫亦洵的身体一僵，心直往下沉，他知道有些事情想躲也躲不掉。上一回，裴睿轩和他有话说，就是让他婚礼救场当伴郎，再往前，是告诉他结婚的消息，再再往前，是让他离开集团接管姑州项目……

每一回，裴睿轩想要和他谈谈，不苟言笑，摆出上司架子的时候，莫亦洵就会被推得离他更远一点。

但这次似乎不同，裴睿轩是有备而来，给他提醒的。

“嗯，你说。”莫亦洵想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但唇角僵硬地一动不动。

裴睿轩知道莫亦洵不会开车，两人要从老家回洛市，肯定是裴柯开车。但他一连打了裴柯三个电话，却没有一次拨给莫亦洵。

莫亦洵大概在那个时候，心里就该有点数了。

“我打算把柯宝调回公司集团，最近一阵不太忙，可以亲自带带他。”裴睿轩谈判时，不喜欢拐弯抹角，总爱单刀直入。现在的情况，甚至不是谈判，而是单方面通知下属，你的工作已经完成，后面就不需要你了。

莫亦洵低着头，嘴唇动了动，抬眼看着裴睿轩，缓缓开口：“好。”

裴睿轩不太喜欢如此沉默的莫亦洵，心里很不舒坦，抓过酒杯，喝了一口。

浓郁的啤酒花香气涌入口腔，不消一会，就熨平心中些许的不快。

莫亦洵的眼光一直不错。

他应该会听话的。

“当然，这也多亏了你这段时间的培养。他这孩子图新鲜，什么都想试一试，面冷心热，关系好了就把握不好度，总给人添麻烦。”裴睿轩注意观察着莫亦洵的表情，继续道，“下回他瞎闹，你也别带他回家了。给家里人添麻烦了。”

“还好，不麻烦。”莫亦洵是一句客套话，但对上裴睿轩的眼神，却看到了凌厉的审视，于是改口道，“临时起意，是我考虑不周。”

裴睿轩目不转睛地望着莫亦洵，似乎对这个答案还不满意。

莫亦洵觉得自己再熬多少年，都成为不了裴睿轩，能够面不改色，绵里藏针地把如此忌讳的话题，说的云淡风轻，就像是讨论一个普通员工的人事调动。

“你再招个助理吧。”裴睿轩继续说。

莫亦洵知道他想听什么，但怎么都开不了口，呼吸沉重起来，舌头无助地探向后槽牙，顿了顿才说：“好，明早我回姑州项目。”

“嗯。”裴睿轩这次表示赞同，连喝啤酒都变得大口起来。

莫亦洵想到自己的行李箱，里面的东西刚刚拿出来，一会又得装回去，不免有点伤感，但这也好过裴睿轩直白地撕开对话的窗户纸，告诉他裴柯不行。

“差不多到时候，可以开始找女朋友了啊。”裴睿轩目光如炬，一个劲地盯着莫亦洵，不愿意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也给自己放个假，去远一点的地方逛逛，多认识些女孩子。”

女朋友！女孩子！

裴睿轩多说一个字，莫亦洵的心就跟着多抽动一下。

明明知道了自己和裴柯的事情，居然还能如此淡定地和自己协商，裴睿轩还真的是把自己吃得死死的呢！

莫亦洵的手背在身后，早就已经紧紧攥起拳头，指甲扣进掌心，就差一点都要戳到肉里。他面色不太好看了，连话都说不清楚：“没关系。我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姑州项目也挺忙的，估计也没有时间。”

裴睿轩等着他说完。

“一时半会，估计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回洛市呢。”莫亦洵松了松掌心，刺痛感从掌心传到了全身，差点激得他连呼吸都变得苦难。

“裴柯只是回家吃了顿饭，正好小雪之前的学妹过来小住，陪着一起出门逛街了。年轻人一出门，就没时间观念。我正打算去接他。”裴睿轩拍了拍大腿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看看墙上的装饰挂钟，“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嗯。裴总慢走。”莫亦洵的脸已经彻底惨白，毫无血色。

裴睿轩不仅知道了自己和裴柯的事情，而且只是将裴柯支开，单方面警告他不要接近自己的弟弟。这不外乎，在给他传递信息，裴柯碰不得，而莫亦洵是可以被替换的。

想要抱住现有的工作和地位，就不要轻举妄动。

莫亦洵不傻，不会在对方什么都没有挑明的情况，不打自招，也不会在裴睿轩给足自己面子的情况下，捅破那层关系。

而且，裴睿轩的意思不就是：裴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得由莫亦洵开口，将他调往总部吗？

莫亦洵见惯裴睿轩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都快要忘了他是一个大学毕业就接手家族企业，并将其发扬光大的商业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