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风来(13)
林出忍不住了,“那张都绝版了!你知道外面炒到多贵吗?”
祁斯年淡定地说:“你家柜子里不是还有几张?你开个价,我买。”
“……”林出头疼道,“跟亲表弟相比,你对白朗的表弟上心很多啊祁斯年。”
两人又这么随便拌着嘴闲聊了几句,林出总算放松了一些,一边说一边带着Zart向下走去。
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正好能看到厨房里洒出的暖黄色灯光,还有沈风来的影子投在地面上。
林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祁斯年,你知道吗?我在新西兰遇到了沈风来。”
“……沈风来?”祁斯年停顿了许久,才回忆起这个名字,“你是说Finn?波利尼的那个学生?他在新西兰?”
林出“嗯”了一声。
祁斯年不说话了。林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说:“小时候你时常称赞他的演奏,沈风来对你的评价也很高。你还记得吗?他写过双钢琴配小提琴的奇葩三重奏,说以后小提琴声部要交给你来演奏。”
祁斯年叹了口气,“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祁斯年和沈风来同龄,都比林出大了4岁。林出在福森学习钢琴的时候,祁斯年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小提琴神童,跟着音乐大师埃尔德·阿莫住在奥地利湖区的萨尔茨堡。
萨尔茨堡和福森虽然分属两个国家,却几乎紧挨着,只有一百公里的距离。那时候林出刚从国内来到欧洲没多久,人生地不熟,祁斯年只要闲下来的时候都会去福森陪伴他。同是学习音乐的中国人,祁斯年跟沈风来见过几次,算得上投缘,两个人还曾合奏过。
“他这样的天赋,不弹钢琴真是太可惜了。”祁斯年问道,“当年的事,是因为什么?”
林出声音低了一些,“Macheda女士没有透露太多,只说是家里有事。”其实他有一些朦胧的猜测,但这些事情不是他应该对别人说的。
他点到即止,祁斯年听明白了,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过了片刻,祁斯年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林出,你现在还是和从前那样喜欢着他吗?”
林出陡然愣住,在这一瞬间捏紧了手机。
随后他立刻意识到祁斯年嘴里的“喜欢”指的应该是崇拜、仰慕这一类的感情。
宋唐没有见过沈风来,祁斯年却是见过的。
所以祁斯年知道当年的钢琴魔术师Finn能弹奏出多么明亮绝妙的音色,也知道他擅长即兴改编,抛弃所有循规蹈矩的处理方式,赤裸裸地炫技,嚣张恣意地霸占旋律,将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情感细节巧妙地糅进音乐中去。
那种凡人无法企及的天才气息,别说是林出,即便是大师贝多芬再世,也必然会为之折服,被他深深吸引。
同样作为钢琴演奏家,林出崇拜他、喜欢他,这是一件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然的事情。
林出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都颤抖了一下,尽量放缓呼吸才冷静下来。压在他胸口的情感太沉重了,沉重到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能够再次开口。
“……喜欢。”
“他一直是我最喜欢的演奏家。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没有备注,那么就来说说葡萄酒话题吧。
在世界葡萄酒产区里,新西兰属于很典型的新世界:跟法国这样的老牌产区有一定差距,但是在各种比赛上的成绩非常能打。所以葡萄酒逐渐成为新西兰最红火的产业之一。
去新西兰游玩推荐去沿途的酒庄看看,大部分对外开放,直接购买的性价比也高。
新西兰国土面积小,却也分了八个主要葡萄产区。
与欧洲传统的红酒产业不同,澳洲的酒庄特色是同一个酒庄会在多个地方设有葡萄田,产出好几种不同种类葡萄酒。
怀拉拉帕以马丁堡为明星产区,盛产黑皮诺(PinotNoir)。
沈风来在南岛还有葡萄田,产出霞多丽(Chardonnay)和名气最大的长相思(Sauvignon Blanc)。
第13章 西西里亚诺
林出回到一楼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桌面上放着简单的三明治和蔬菜沙拉,沈风来并不在厨房里。
林出从酒柜的镜面里看到自己的脸上布满了不正常的红,连耳廓都带上了粉色。
刚才喝下的葡萄酒到现在才开始出现作用。
他觉得大脑被酒精浸泡着,有点发晕,却没有半点睡意。思维还是十分清醒的,只是那些细小的情绪却好像已经被麻痹,暂时潜伏了下去。
空气中有若有似无的冷淡香水味,是沈风来身上的“风之圆舞曲”。就在这时,林出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旋律声从外面传来,速度徐缓,曲调说不出的抒情哀伤,是一首十分古老的舞曲。
林出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道充满了故事感的口琴。
即便隔了一道门,它的音色也依然漂亮极了,就如同记忆中一模一样。低音饱满辽阔,高音清澈悦耳,转折精细流畅,呼吸和共鸣没有一丝一毫的杂音。
有夜风吹出的呜呜哨音夹杂在其中,像是给曲调加了许多破碎的装饰音,原本优美的田园民谣被拉扯成一段自省的叹息,一声一声,尽数散落在夜色里。
林出的脑子产生了空白。他愣愣地听着,听了许久才辨别出了这首曲子——巴赫的《Siciliano》。
酒精的作用越来越明显,林出听到自己的心跳交织成擂鼓,他抬起一只手按在胸口,似乎看到时光回溯,昨日重现,年少的沈风来在深夜的佛根湖前吹奏口琴。
他对他说:“钢琴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足以包容万物,即便冷僻如口琴,也能在与钢琴的二重奏里发挥出十二分的效果。体量、音色、外观……这样大相径庭,甚至充满矛盾的两件乐器,却能在我们两个的手里融合成世界上最美妙、最和谐的和声。你说,天下还有比这更加浪漫的事情吗?”
林出已经记不清当时的自己回答了什么,但他还记得沈风来吹奏的曲子,也是这首《Siciliano》。
只是地球的另一边,福森的晚风永远柔婉,佛根湖日复一日地平静。
那里从不曾有南半球这样急骤的风,那首曲子里也不曾包含过这样哀伤的意味。
*
又过了很长的时间,厨房的后门被打开了,沈风来从外面走进来。
他似乎抽了根烟,手指还夹着熄灭的烟头,见林出一直盯着他看,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烟盒问:“抽吗?”
林出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沈风来一进来,身上淡淡的烟味就把空气里残留的香水味驱散了干净。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林出问道。
沈风来靠在门边上看他,语气依然是平静的,“好几年了。有时候觉得心烦,就会抽两根。”
林出直接问道:“所以你现在很心烦,是吗?”
沈风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站在门边,大半张脸都被阴影挡住了,看不清表情。
林出又问:“是因为我吗?”
沈风来立刻否认了,“我怎么可能会烦你?”
说完,他向前走了几步,把手里的烟盒与口琴都放进了抽屉里,皱眉看向林出的方向,“小出,你怎么不开心了?头疼吗?还是哪里难受?”
林出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他觉得酒意已经侵蚀了他的神经,让他止不住地想要哭。然而神奇的是,大脑依然非常清醒,清醒地知道有些话必须借着醉意才能说出口。
于是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沈风来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你根本就没有结婚。”
沈风来的目光垂下,落到一尘不染的桌面上,然后叹了口气说:“是。”
林出问:“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清楚?”
闻言,沈风来抬起视线朝林出看去。
因为储存着葡萄酒,屋子里的灯都是特质的,光线偏暗,沈风来的眉眼被照得立体而深邃。他反问道:“这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