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裴新玖见到他第一眼就叫了他一声。

老张正好挂断电话，看着迎面四个个头比他还高的青年，迟疑了一下，说：“你们是学生家长吧，初三教学楼在这边。”

正准备把他们往楼下带，老张忽然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面前的人褪去了青涩又张扬的模样，五官长开了，但是和多年前的少年们重合。

老张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裴新玖，向明朝，还有童年？！”

童年上学的时候也没少被抓去办公室训话，那么多年了还是有点畏缩，嘿嘿一笑：“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来了呢。”

“一个个变化那么大，第一眼认不出来也正常。”老张说，“我刚刚还纳闷初三学生的家长我都见过，怎么来了几个生面孔呢。”

老张一见到他们就忽然感慨万千：“你们那届毕业的，回来看我的有好几个，我琢磨着我最操心的就是你们三个，结果最没良心的还是你们这三个。这次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向明朝笑说：“正好一起回家乡，就一起过来了。”

童年格外油嘴滑舌：“对对对，我们刚刚还各个教学楼的找您呢。”

老张显然是不相信的，但笑得依旧很开心：“竟然来都来了，那就去给你们的学弟学妹讲点心得。”

老张伸手轻拍了一下他们的肩膀，把他们往楼下带，老张拍完裴新玖的肩膀手就顺势环在他肩膀上，当年给裴新玖讲大道理的时候，这是他惯用的一个姿势，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注意到江岁，老张疑问道：“这位是？”

童年顺嘴答道：“他就是送我们过来的司机，你不用管他。”

江岁嘴角挑起抹意味深长的笑，说：“嗯，我只是司机，您不用在意我。”

裴新玖左边站着老张，右边站着童年，感觉半边被老张的热情包围，另一半跟着童年遭殃，背后冷飕飕的。

老张好像对三班有什么情结，现在教的初三也是三班。

对完答案填好志愿之后，下午紧接着开毕业典礼，学生们在教室吵作一团，但是人还是个个到齐了的。

老张上讲台说了几句：“今天请到几位你们之前的学长，让他们来给你们分享几句学习心得。来来来，向明朝你先来开个好头。”

向明朝也不推脱，走到老张先前站的位置，语调温柔又富有引导力：“我其实没什么好的经验可以给你们分享，因为我中考的时候考得也不怎么样，可以说得上是很糟糕。但是无论你们之后到了哪个学校，是重高还是普高，甚至是职高，都不要放弃自己，自甘堕落。”

“因为努力过的人，会很幸运。努力一年不够那就两年，或者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没有谁一辈子都不会被幸运眷顾。除非你作恶多端，不过，作恶多端的人一般不知道什么是努力。”

“我说完了，加油吧。”向明朝露出一个微笑。

“诶诶诶，门口那两个躲什么，都要讲的！”老张笑着看向门外，“裴新玖，你过来！”

裴新玖叹了口气，果然长大了很多事都会变，班主任是为数不多不会变的人，当年用什么语气跟你说话，现在亦是。

裴新玖其实是有点害怕这个场合的，向明朝迎面朝自己走下讲台的时候，朝他投来一个鼓励的目光，裴新玖心说怎么也逃不掉，干脆站上了讲台。

他以前也没少上讲台讲题，但是让他讲这种鼓舞人的煽情话，跟教数学题比起来，难度还是有点大。

裴新玖：“我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就稍微讲几句吧。老张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他有些时候确实会拉下脸来骂人，但是过后还是会一个个给你们拉过去，好声好气地面谈。等你们上了高中大学就会知道，初中的生活有多值得怀念了。”

“高中老师不会像初中老师一样，每个学生都照顾到，他们只关注那些好学生，以及破坏校纪校规、让学校鸡飞狗跳的坏学生；大学老师更不可能管你，可能你四年大学上下来，他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所以，人一生中，最值得记念的老师一般都来自初中。”

“你们毕业之后有空了就多回学校几趟，多来看看张老师，不然他会在背地里diss你没良心！”说完这句，裴新玖自己也笑了。

老张在讲台旁边听得牙酸，哭笑不得道：“我让你上来分享学习心得，你给我瞎扯些有的没的！”

底下笑成一团。

有大胆的女生举手问道：“学长你这么幽默，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追你啊？有追到的吗？”

“有。”裴新玖坚定道。

底下一阵唏嘘。

有了裴新玖这个扯淡的开场，童年上去就说了一句话：“我就一句话——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

老张的肺彻底气炸了。

这群学生起初是看向明朝太正经，没一个敢开玩笑，后面上来两位学长看起来都挺好说话，胆子大了什么都问。

这次是一个男生问：“学长，现在搞笑男真的很抢手，你是不是也有对象啊？”

童年果断承认：“我当然有啊。”

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门口没进来的江岁。

童年叹了声气：“别看了，我们今天来的四个都有对象。”

童年下讲台的时候，一脚还没踩下去又收了回来，转向下面，又添了句：“还有，上学的时候千万不要早恋，影响学习还影响智商。”

老张是真的没想到，当年把班里带的没个正经人的学生，多年后功力不减反增。

老张又说了几句安抚下面的同学浮躁的心，通知了下午去开学典礼的时间，就领着这三位“问题学生”进办公室喝茶了。

“都别站着，过去搬几张凳子来坐，你们一个个不是一米八几就是近似一米八的身高，站在我面前都跟审讯犯人一样。”老张玩笑了句，也主动过去帮忙搬凳子。

曾经的学生回来见老师，能够谈论的话题无非就是工作、生活、感情。

江岁站在门口的走廊上等他们，楼下有一大片草坪，他记得童年之前说过，下雪天他们三班的学生会在积满雪的草坪里打雪仗。

“江岁老师。”

江岁正目光放空神游，被一声喊了回来。他转过头，见一个一米六左右、穿着樱桃连衣裙的女生站在他旁边。

能这么叫出他名字的，多半是粉丝了。

江岁淡笑着点了头：“你好。”

女生脸上挂着明亮的笑，说：“我是你的粉丝，能麻烦你给我签个名吗？”

江岁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他从女生手里拿过黑色水笔，在笔记本空白那页签上名字，留意到女生往办公室里看的目光，他道：“向明朝他们可能还要再聊一会儿，你可以等一下。”

“嗯嗯！”

又聊了将近有二十分钟，老张不知道第几次感叹道：“没想到那一届学生最有出息的竟然还是你们这三个最让我不省心的。”

三个人刚一前一后走出去，就被一个女生拦住了。

女生：“三位老师，我是你们的粉丝，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帮我签个名？”

老张正好拿着玻璃杯出来灌水，见到自己的课代表站在他三个“好学生”面前要签名，待看清童年递给她的书时，老张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本书我收了那么多次，是他写的？”

女生沉浸在得到To签的喜悦当中，说：“对啊，我还以为老师你没收的时候知道呢。”

老张：“……”我比你还晚知道这是我学生写的！

老张气得牙疼：“你们一个个，毕业那么多年也总有办法让我的学生上课不专心听讲！”

这话一出，老张第一个被气笑了。

自己当初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少年能有这样的成就，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但气也是真的气！

四个人顺道下去听了一场久违的毕业典礼，领导讲话依旧是干巴巴且枯燥无味的，又足够让人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