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被高誓抓起来像检查小鸡仔一样检查身体的高顾笙一愣，把手里捅了章问玄好几个窟窿的匕首递给应不解。

淡淡的银色灵气附在匕首上，匕首被控制着划开衣服, 那被高顾笙废了的四肢, 伤口正蠕动着, 加速愈合。

应不解道，“他修炼的, 是操控鬼魂夺取人身上气运的功法, 不仅是气运, 连同寿命、精魂、甚至生机都能夺取，至于反噬，都落在了鬼魂身上, 他倒是毫发无损。”

“你那样做，废不了他。”

他声音缓缓, 甚至称得上温和, 却让章问玄听得起了一身冷汗, 眼前这人明明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却比刚才急红了眼的高顾笙更渗人。

“看好了，这样才能控制住他。”

随着应不解的话，匕首猛地刺进了章问玄的关元穴！

“此乃下丹田。”

“啊——”章问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看似安静的灵气一进入他的身体，就变得狂暴无匹，炸毁了他的丹田，沿着经脉而上，一路摧毁他的经脉！

应不解用灵气堵住他的嘴，任由他面色赤红，额上崩出青筋。

“上丹田与中丹田的位置不好掌控，你若要控制他，又不伤他性命，击碎这里即可。”

丹田既碎，章问玄与血玉的感应断绝，他失去了对厉鬼的控制，那些在佛祖的注视下得以幸存的鬼魂，开始反噬其主，它们涌向了章问玄，撕咬他的身体。

控鬼作恶者，必被鬼所控。

章问玄的血肉开始脱落。

他痛苦地无声哀嚎，晕过去又被活活痛醒。

高誓看着他狰狞扭曲的面庞，不觉得可怖，只觉得解气。

当初被啃食的墨桦，遭受的，就是这样的痛苦。

章问玄的痛苦，不足偿还这些怨鬼与孩子们的十分之一。

他看着高顾笙，摸了摸他的脑袋，“乐乐，做的很棒。”

高顾笙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那当然，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

他说着，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眼泪就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他所受的惊吓，眼睁睁看着朋友因自己受难的痛苦与愤怒，在被高誓夸奖的刹那，一瞬间全都涌了出来。

“爸，小红和小黑，死了……”他喉头哽住，泣不成声，他颤抖着捧上红毛小松鼠的尸体，小松鼠几乎被章问玄捏碎了，骨头尽碎，皮开肉绽，几乎要变成一滩肉泥，黑雾更是连“尸体”都不见了，尽数被鬼群吞吃。

“还有华子……”

墨桦的腿膝盖以下尽数不见，双手也只剩下了半个手掌，后背更是大片溃烂，甚至隐隐能看见骨头。

是，高家能养得起高顾笙的恩人，甚至能给他请世界上最好的医生，给他换上高家最先进的机械假肢，让他生活与常人无异。

可他没办法修补墨桦的梦想和未来了。

墨桦要是成为运动员，就是最有天赋却又最勤奋最刻苦的运动员，连教练都说过，这么好的苗子，就该送往国家体育队。

墨桦要是成为灵警，那就会是最谦逊又最果断的灵警，他会成为最好的灵警之一。

墨桦目标明确，并能向着自己的目标不断前进，从前他想成为国家级运动员，他就得到了参加奥运会的门票。现在他想成为灵警，他未来也将会成为一名合格的灵警。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的能力，是“神速”和“瞄准”。

他没了腿，也没了手，他拿什么去跑，拿什么去握枪。

高顾笙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拿出再多，也没办法补偿墨桦，没办法让墨桦稍微开心一点。

高顾笙看向墨桦，看向他空荡荡的双腿，刺得他下意识想闭上眼，又逼着自己去看。

正在被包扎伤口的墨桦看见高顾笙的模样，心知他大概在说有关自己的事情，“顾笙，其实我……”

离得太远，高顾笙脑子里又突然闪过一个“绝妙”的主意，根本没听见墨桦的半句话，他目露哀求，却又闪烁着希冀，“老爸，我是灵花对吧，我身为植物应该可以再生的，我把我的腿给他接上，应该可以吧？”

可说着，高顾笙的眼泪又要涌出来了，“我是条细狗，我的小腿按在华子的腿上，就像是个大鸡腿，墨桦以后要带着俩大鸡腿过日子了……”

高誓本来欣慰于高顾笙的赤子之心，犹豫着要不要让他借由这个关口把郁气哭出来，否则憋在心里长此以往肯定会出事，正考虑要不要打断，但听到“大鸡腿”时，终于哭笑不得地忍不住敲了敲儿子的脑袋。

“行了，什么大鸡腿大鸭腿的。”

高顾笙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眨眨眼睛，一滴眼泪滑落，却见眼泪并未落在地上，而是飘到了半空中。

他扭头一看，半空漂浮着一只透明水球，他的眼泪流进了这里面。

再回头，看空渺面色古怪，一副憋笑样子。

高誓长叹一声，恨铁不成昂地道，“你也知道你是灵花。”

百万年才能生出灵智的灵花，就连外放的气息都能令方圆百里草木旺盛，给人接一条腿而已，哪里用得到直接剁了自己的两条腿按上去，跳楼价都没这么跳的。

应不解点点头，“你觉醒时候的外溢的生机，有一大半涌入了他的身体，不日他应该就会断肢重生。”

睫毛还缀着泪珠的高顾笙一愣，茫然地转头看去，刚好被匆匆赶来的医护小队运到这边的墨桦，迎着高顾笙的目光，点了点头，似是又感动，又不忍看挚友尴尬的模样，艰难开口，“对，其实我感觉我的腿有点痒，骨头也比之前长了一点。”

高顾笙一看，果不其然，膝盖骨已经长全了，照这个速度看，估计一周之后墨桦就能痊愈了。

墨桦见高顾笙呆愣的脸，安慰道，“你不是细狗，你的腿不细。”

墨桦被抬远了。

高顾笙茫然地看着墨桦远去的担架，又看向高誓，指了指自己，“所以我、我白打算贡献自己的腿了？”

高誓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高顾笙僵硬地闭上了眼睛，回想起自己情绪上头时候的担忧，满脸写着“想死”。

应不解唤他，“乐乐。”

高顾笙看过去，便见应不解从那个小水球中取出一滴眼泪，分作两半，一半飞向章问玄，一半又分作两半，大些的飞向墨桦，小些的飞向云知意。

章问玄被厉鬼分食，全身骨架都暴露了出来，能看见内脏跳动，奄奄一息。

但那一滴眼泪进入他体内后，白骨生肉，他迅速地恢复了肉身，宛如从地狱飞升天堂，周身犹如泡在温水中般舒适，让他惬意地想要呻｜吟。

难道我得救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厉鬼带着欣喜恶意的脸。

“啊——”

随着一声惨叫，大餐再一次拉开了序幕。

他身上血肉被鬼怪吞噬，又迅速长出，仿佛肉取之不尽的活驴。

一次啃食怎么够。

他不仅对孩子们下手，对警方下手，还驱使鬼怪袭击民众，夺取气运与寿命，不知多少人死在他手中；他截留应该入轮回的鬼魂，强迫他们害人，成为厉鬼，转世艰难，甚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若地狱还在，他该在刀山地狱受刑十万年。

高顾笙嫌恶地别开目光，看向云知意，泪珠进入她体内后，云知意的脸色迅速变得红润起来，她从担架上起身，“我觉得我好像好……”

“好什么好，先去做检查！”

正欲“病死梦中惊坐起”的云知意，被医生一把按了下去。

没想到云姐也有这一天，高顾笙呲牙，露出个有些欠揍的笑，云知意冲着他亮了亮拳头。

既然云姐好得这么快，那华子——

高顾笙往远处一望，就听见抬着墨桦的医生们，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加快了速度，几乎是要跑起来了。

“快点快点，再不送过去，他的腿就要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