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月(14)
第22章
人对一个人从陌生定义为“重要” 的因素是不同的。他或许是在现实生活里帮助过你度过难关,或许是曾经与你共过生死。而孟轻舟,不认识他,和他没有过实际交集,他却因为孟轻舟的温柔觉得未来可期。“台上那十分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付月山说:“你很温柔,我很喜欢,我记了你很久。”他又笑着补充:“不过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所以我才会记你那么久。”孟轻舟吻了吻付月山的鬓角。“其实当时我并不确定我喜欢你。” 付月山说:“直到三年后的同一天,我站在你站过的地方时,我才确定,我很喜欢你。”孟轻舟出现得猝不及防,搅起了他内心的一潭死水。他追逐着孟轻舟的步伐,想努力缩小差距,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别人眼中优秀的那个人。付月山撑起身子,走几步到书桌前拿起钱包,在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张已经旧到泛黄的纸。他盘腿在孟轻舟身旁坐下,将这一小方块的纸递给孟轻舟。很明显,纸是从旧报纸里撕下来的,四周还有些小毛边。孟轻舟拉着付月山躺下,收入怀里,他在付月山的注视下仔细拆开那张纸。被折藏起的部分是他被登在报纸上的照片。“这是当时校报上撕下来的。” 付月山说道。“我记得。” 孟轻舟说:“当时有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来找我,问能不能拍几张照片,我说可以。”只是没想到会被用到校报上。付月山抬头问:“关系还不错?”孟轻舟轻笑出声,抱着付月山一搭一搭地拍着背,哄道:“几乎都有拍,我们也很久不联系了。”“噢。”安静须臾,孟轻舟问:“为什么,没有来找过我?”付月山笑道:“我喜欢月亮,但月亮又不是伸手可摘的常物。”他又说:“但是有一天,月亮向我奔来了,我不好好接住,岂不是天下第一大傻瓜。”气氛刚刚好,空气里飘着付月山身上橙子气味的沐浴香,孟轻舟此时却变得贪味,他想听付月山说更多,便故意问:“这么多年,没有想过其他人吗?”付月山哪会不知他的孟先生,他吊着味儿回答:“我上有老下有小,要赚钱养家,哪儿有时间去想别人呀?”孟轻舟笑着:“你知道我想听什么,我也知道你想说的不止这些。”“你想听什么?”“取决于你说不说。”“那好吧。” 付月山做出一副不得不从的模样,眉眼上却是欢喜,他说道:“因为谁都不如你好。”“不如你好看,不如你优秀,不如你温柔,不如你能让我次次见面如新怦然心动,不如你让我日夜思念记了十二年。”付月山稍做总结,道:“如果不是你,其他人我都不想要。”他说完还不忘自己在这场谈话中是“坏”角色。他亲了下孟轻舟的下巴,笑道:“主要是吧,感谢您美丽的母亲把你生得这么好看。”付月山蔫坏完,翻个身,满足地眯着眼,左手与孟轻舟的右手相扣。孟轻舟附在付月山颈后低低地笑出声音,心叹付月山这个人是真的太坏。付月山玩了一会儿孟轻舟的手指,顽皮般用手指捏了捏孟轻舟的骨节,接着又去捏了捏孟轻舟的腕骨。“我觉得我遇见你的时候刚刚好。早一点你不会喜欢我,晚一点你可能会喜欢别人。” 付月山说。时机很重要,有的人在身边晃悠了半辈子都不见喜欢,有的人一眼就能倾心。刚刚好就是最好。孟轻舟说是。不知过了多久,付月山语调平和地开口道:“我妈十二年前离世了。是抑郁症,自杀,她身体也不好。”“她给我记录的相册就停在了十六岁。”“我跟我妈说我要当医生,让她等等我,她答应我了,可是她没有做到。”“她身上的伤疤特别多,自己割的,我看着觉得疼。”“后来我没有当上可以治抑郁症的医生,因为我克服不了。”“我过得很辛苦,其实我真的特别累。”“十二年前就是我遇见你的那一年。”付月山看似平静地主动摊开伤口,手心却微微发冷。他说了半天,孟轻舟却清楚,付月山是在跟他说,你看,我真的熬过来了,我没有懦弱。他抱着付月山,心脏是前所未有的抽痛感。他感受着付月山的感受,却无法分担他万分之一的苦痛。付月山的手握着他紧了紧。“孟先生可知。” 付月山声音里有不可察觉的哽咽,他缓声道:“你是我疲惫生活里最温柔缱绻的梦想。”“我懂。” 孟轻舟柔声道:“意义不一样。”“你懂就够了。”只要你懂,不枉十二年。那张曾经被付月山当作护身符的小方块报纸,被永远地压在了枕头底下。他往后不需要天天带着,因为那个人正在他身边。而孟轻舟,他以为付月山是他命里姗姗来迟的人。但其实不是,他才是迟来的那个,付月山曾不掺奢求地在灯火阑珊处看了他好久好久。他之于付月山的十二年,大抵就是这么一句深情的话:你姗姗来迟,我在等姗姗来迟的你。
第23章
付月山醒来时,孟轻舟正坐在他的书桌前面看书。“醒了?” 孟轻舟问。付月山恍惚地点了点头,皱着眉头眯着眼睛问道:“几点了?”“快八点了。” 孟轻舟知道付月山在担心什么,他说道:“我已经把月河送去学校了,别担心。”付月山起身走至孟轻舟身旁,俯身在他脸颊上落下短暂一吻,嬉笑着说:“谢谢孟老师。”许是付月山脑子还没清醒,走路走不成直线。孟轻舟搂过他的腰,带着他缓缓下楼,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翘起来的头发,笑说:“像喝醉酒的猫。”付月山说:“猫饿了。”不知道李爷爷那还有没有得吃。孟轻舟拿出一个瓷碗,清洗之后,拿起勺子往一个锅里舀着什么,问道:“那猫喝粥吗?”付月山正饿得前胸贴后背,他坐在餐桌前,手心托着掌心,拖长了声音说道:“吃。”白色米粒被熬得圆润饱满,粥看起来很香糯,有瘦肉有青菜。孟轻舟说:“没有放蛋。”付月山笑着点了点头。自上个月付月河在家里开过灶之后,付月山的家里也没再有过这般的烟火气。粥的香味在一楼里久久未散,他很喜欢这个味道。家里的摆设没怎么变过,在同样的场景里闻到相似的气味,除了这次,更久远的就是在十多年前了。孟轻舟望着低头喝粥不发一言的付月山,出声强制把他的思绪拉回来:“抱歉。”“嗯?什么?”“古镇灯会错过了。”“那我们也在一起了。”孟轻舟笑了起来,说“对”,但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古镇灯会很漂亮,以往我都是自己一个人或者偶尔和朋友去,但是今年想带你去的,因为今年古镇灯会恰好在中秋节,会比以前更漂亮。”付月山说:“明年我和你一起去,明年错过了,那就后年再去。”“我们不差这一两年,我们还有好长的时间。”付月山睁大眼睛问他:“不是吗?”他问这话的时候,不是单纯地在安慰孟轻舟觉得因没能与他赴上灯会而遗憾,而是很认真地在确认,我们有好长时间的,对吧?大概是因为十二年的时光太过深刻,他与孟轻舟在一起之后,便不想再去过一个又一个一模一样的十二年。准确来说,他贪要孟轻舟的往后余生。除却在一起的大部分欣喜,他剩下的是自己都很难发现的不安,敏感。这些负面感觉只是偶尔会伸出爪子挠挠他的心肝,并不致命。可他还是很想听孟轻舟亲口说,只要他说是,那便就是。孟轻舟心中了然,他明白付月山此时不安的来源是什么。是相似的感觉勾起了以往的回忆,是母亲的食言,是母亲的离开。付月山是在确认孟轻舟会不会离开。孟轻舟握住付月山的左手,专心道:“我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对于爱你这件事也同理。”付月山笑了起来:“读心术?好厉害。”孟轻舟安抚地捏着付月山的手心,付月山继续低下头喝粥。半晌,一碗粥见了底,孟轻舟起身去再给他盛一碗,付月山依然是埋头吃着。“我没有怪过我妈。” 付月山搅着碗里的粥,吹了吹:“她很痛苦,强行留下来是一种折磨吧。美好爱情遭遇不幸,丈夫理直气壮的背叛,丈夫新枕边人的嚣张和讥讽。消瘦,痛哭,麻木,自残,绝望,长达八年。”“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她为两个孩子挣扎了八年。”“我知道她尽力了。” 付月山抬头,落寞地笑了起来:“我只是依然为我没能救到她而感到自责,我不是个好孩子,也不是个好兄长。”孟轻舟走到付月山旁边,将付月山的脑袋放在他的肚子上,抚着他的头发:“我替你母亲和弟弟作证,你没有不好,你很好。”“是吗?” 付月山把耳朵贴近孟轻舟的肚子,似是认真听了听,随后笑说:“真的欸,我听见了。”他抬头望向孟轻舟,眉宇间的落寞消失不见,笑着问:“不过你今晚吃了什么?消化不好,胃在抗议呢。”孟轻舟也笑:“付医生猜猜?”付月山顽皮地挑了挑眉,转身继续喝粥道:“付医生不猜。”付月山把粥喝得干干净净,满足地打了个嗝。孟轻舟开着车,正往他家的方向开去。付月山说想看他弹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