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了扑哧一声的笑声。慌忙抬起头。只见杰克在桌子上托着腮，冰冷的眼睛里映出了他的身影。

“你哭什么呢？”

这句话足以击溃那颗卑微而颤抖的心。

加勒走在石板路上。早上也是走的这条路，当时是满怀期待去面包店买早餐，希望爱的人也能喜欢自己认为好吃的东西。现在没有期待了。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其它可去的地方。

被眼泪打湿的帕尼尼无法下咽，只好扔掉。连和杰克待在同一个空间都觉得吃力，于是逃出了家门。根本看不见周围的景色。杰克对他的恶言恶语，一遍又一遍地涌上脑海。

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城郊的公园。被孩子们的笑声刺痛了心。和天真开朗的孩童们保持距离，在池畔的长椅上坐下。这里是树荫下，有点风。汗水从额头滑落。

头顶上传来叭哩叭哩的声音。黄色直升飞机背对着太阳由北向南飞行。那是医疗用的直升飞机。在费多拉，民用飞机一律是蓝色，军用飞机一律是迷彩图案。

虽然没有住在城市里的实感，但这里……费多拉与邻国苏赞纳每年都有小小的纷争。协定规定禁止侵略城市，纷争只限定在国界线周边，再加上现在处于休战期，所以对市民生活没有太大影响。除了军队里的人，只有服兵役的成年男性才会意识到战争是真的存在。

服兵役……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六年前，不是插入杰克体内植物形成的穴，而是强行插入他的后穴，害得他逃亡期间行动不便。不管找什么借口，那都是强奸，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当时能控制住，没有伤害他的话，现在的状况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无法理解杰克的行为模式。简单来说，就是没有逻辑。状告他是强奸犯，现在又和他结婚。只因为说想结婚，杰克就同意了。虽然一开始有名无实，但在一起久了之后，也是有可能成真爱的。可如今连这份期待也没了。被“不和你做爱”的宣言击溃了。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情，明明知道喜欢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欲望……被他毫不留情的冷漠所击倒。

眼眶发热，悲伤再次涌上心头。明明这么痛苦，这么难过，为什么还要和杰克结婚呢？都是因为喜欢他。因为想把那个迷人的黑发男人占为己有。

目不转睛地盯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池塘。看着看着，暴风雨般汹涌的感情稍微平复了下去。现在的状况很奇怪。婚后第二天就伤心寂寞得一个人哭，这真的很奇怪。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就分手好了。分手吧。杰克根本不爱他，也没有打算要爱他，那就成陌路吧，起码不会再受伤了。

得出结论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很久。远处的孩子的声音也不知何时消失了。决定分手的那一刻，被闭塞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心稍微轻松了一些。

回家吧。于是又踏上了来时彷徨的那条路。当他看到所住的那栋大学职员宿舍时，不禁吓了一跳。没想到有一天会如此紧张地仰望住惯了的家。

在家门前停下脚步。进去后不用考虑时机，要马上提离婚。这样杰克就会离开这里。结婚后却被爱人告知“我不和你做爱”，一个人坐在公园里难过地哭，这种地狱般的折磨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鼓足勇气打开了门。屋子很安静。建筑物是石造的，墙壁很厚，本来就听不到多少声音，但这也太安静了……说不定是出去了。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脱力地回头一看，眼前的黑发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杰克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两腿搭在扶手上，双手抱胸，微微发出寝息声。一想到在公园里绝望地哭泣，这个男人却在这悠闲地睡午觉，一股愤怒就涌上心头。……想让他也跟着痛苦。想把他弄得乱七八糟。服兵役后的这几年，以及到现在为止有多少绝望，就想让这个人也体验一下同样的心情。

那个可恶的人呼出一口气，摇晃着上半身。闭着的眼睛睁开，黑色的瞳孔抓住了他。

“我正奇怪呢，明明听到了脚步声，但是又很安静……别用这种要杀人的眼神看着我。”

一时说不出话来。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人装睡观察别人，看透别人的内心，真是可怕。

杰克把手指伸进浓密的黑发里，挠了挠头，慢慢地坐了起来。卷起T恤，露出肚子。退役后似乎还在坚持锻炼，可以看出他的腹肌还在。

“我饿了，晚饭吃什么？”

这些都无所谓，现在懒得去想。所以无法回答。杰克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厨房。打开冰箱。

“只有鸡蛋了。喂，去外面吃吗？”

加勒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

“啊，你吃完回来的？”

他又摇了摇头。杰克一脸无奈：“你的嘴掉路上了？”被这么一呛，索性连头都不摇了。

杰克叹了口气，叹得加勒胸口都要裂开了。他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黄油，把挂在墙上的平底锅架在炉子上，倒入黄油煎两个鸡蛋。黄油融化，鸡蛋成型，香喷喷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

杰克把煎好的鸡蛋放在餐桌上。然后把加勒上午买回来的……原本打算留到明天早上的面包“咚”的一声放在桌上，用菜刀切开长棍面包，把鸡蛋夹在切好的面包里大快朵颐起来。吃了几口又站起来倒了杯水喝。鸡蛋三明治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手，看着加勒。

“你也吃吗？”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害怕和他一起吃午饭，于是摇了摇头。杰克吃完一个后，又做了一个鸡蛋三明治。“喂！”他叫了一声，把加勒吓得浑身一抖。

“接好了。”

鸡蛋三明治迎面飞来。加勒慌忙用双手接住。可能是觉得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很好笑吧，杰克哈哈大笑起来。

“别像闹别扭的狗一样站着了，吃吧。”

向人扔鸡蛋三明治的男人重新切了一块长棍面包，切成小块沾上平底锅里剩下的黄油，放进嘴里。

手里有喜欢的人为自己做的鸡蛋三明治。无法理解的感情在心中打转，同时又有一种奇妙的喜悦。加勒拿着东西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咬了几口。鸡蛋的调味很简单，只有盐和胡椒，并不难吃。吃了两三口就放进嘴里咀嚼。

简单的饭菜，以及跟杰克之间难以言喻的距离感，都给了他一种在跟初次见面的长官野营的错觉。

本打算提离婚的，但眼下他们都在吃晚饭，所以这时机不对。正因为提不了离婚，才得以捋一捋现在的情况。刚还无情地推开他说了不做爱，现在给他做饭又是为了什么？

然后突然察觉到了一点。这人该不会是在报复他吧？没有爱情却同意结婚。结了婚也不让碰。一味地拒绝。然后责备他过去犯过的错，看着受伤的他，心里一定很畅快吧。被恋爱伤得身心破碎，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起来，如今又被这个人无情重击。没错，就是这么个没血没泪的残酷的人。

一边咬着鸡蛋三明治，一边想着要不要去死。如果在这个人面前割喉自杀的话，他会是什么反应？期待仅维持了几秒钟就变成了失望。这个人是几次从死亡线上活下来的军人。就算亲眼看到战友的头颅断了身体被爆风轰得四散，他依然能冷静地执行任务。在这样的人眼前自杀，恐怕也只会被嗤之以鼻。

只需站在一旁衔指注视，加勒就能被伤得体无完肤。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你所爱的人站在你面前，这就是地狱。只有自己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太不公平了。

从冰箱里拿出红酒。是很久以前买的便宜货，拿来做料理的，现在还剩一半。他一手拿着红酒和酒杯，在杰克对面坐下。然后把满杯的红酒一饮而尽。走味的酒精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胃。

桌上的法棍面包被杰克切剩了三分之二，加勒拿起来就是一顿猛啃。故意耍小孩子脾气，让他知道休想从他这里吃到面包。“噗。”没想到杰克直接笑出了声。亏得他自暴自弃地做出这种粗鲁的举动，压根就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