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gile(7)
用力得打开玄关的大门。仿佛是为了发泄一直以来积存在心里的恐惧感,大河内大喊着飞速跑过走廊,冲下楼梯,只穿着一件浴袍,一头扎入黎明的大雨中。
对这个穿着一身湿透的浴袍闯入派出所的男人,警察感到惊讶不已。
而且大河内因为逃入了最近的派出所而感到安心,见到警察就精疲力竭地蹲了下来,还露骨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没事吧??”
“那……那个……那……”
连话也没法好好说完整。因为他的口齿不清,警官还怀疑他是不是智力有问题。
换上干净的衣服,手捧着温热的咖啡,大河内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也能够冷静地进行对话。
“……也就是说,对你怀有恨意的部下持枪威胁你是吧。”
在位于派出所内部,充满烟臭味的小房间里,大河内对着比自己还年轻的警官,用细细的声音回答:“是的。”
“那那个男人还有可能在你的公寓?”
“不清楚。我逃出来的时候他还睡着。但是现在……不清楚。”
最终,大河内由两位警官陪同着返回公寓。要是青池还拿枪睡着的话,就会被当场逮捕。大河内在心中祈祷着这一幕实现。
穿着从警察那借来的衣服,撑着伞向着公寓走去。附近JR(日本铁路)的站前出现了一大堆的伞。啊,已经七点半了,正是上班族和学生混杂的交通高峰期。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场景,大河内却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尽管身边有两位警官保护,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但是仍然无法消除对青池的恐惧。
留大河内在门口,两位警官进入了屋内。然后没过十分钟就出来,说道:“里面没人。”
大河内被催促着进到屋里,里面和自己逃出去之前一模一样,只有青池的身影消失了。由于警官问道有没有遗失物品,大河内检查了一下银行存折和贵重物品,但是没有物品遗失。
“只有客厅留下的尿液,和走廊和床上留下的脚印,说他有持枪只是你的证言而已。像现在这种情况,没有有力证据的话,我们很难立案。”
听了警察的话,大河内的心一下子落到了谷底。不能立案,也就说青池不会被警察逮捕。不被逮捕的话,这个男人迟早还会寻找机会袭击自己。
“拜托你们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被杀死!”
纠缠着一再恳请,尽管警官也一脸同情地表示“实在没有办法”,但这丝毫不能消除大河内心中的不安。
“我们今后会注意在这周围增加巡逻次数。另外再去找这个持枪的男人谈话,之后再和你联系。”
尽管记下青池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后,就潇洒地回去了。看着警察制服消失于玄关,被留下的大河内关上门,再小心地挂上了防盗链。
寂静的屋内,喀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作响。手还挂在门把手上,大河内身子一震飞快地转头。没有人的踪影,看来只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喀嗒,又是一声传来。刚才警察已经检查过了屋内的角角落落,但是万一那个男人还屏气藏在屋里的某个角落里呢。
又是一声。大河内再也无法忍耐,打开锁准备出去外面。但是着急的手指颤抖着,怎么也无法顺利取下防盗链。在这期间,那喀嗒声仍旧规律地作响。
防盗链取下的瞬间,大河内的脑袋突然冷静了下来。放任玄关的门开着,一边确认环境,大河内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向着声音的发源地客厅走去。用颤抖着手指打开客厅的门,立刻,大河内感到一阵风吹过脸颊。喀嗒,喀嗒……窗子打开着,百叶窗随着吹来的风摇摆,撞击着墙壁。刚才警察在搜查屋内时,自己因为忍受不住恶臭打开了窗户。而自己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一点。大河内脱力地在地板上坐了下来。眼泪从眼角留下,他再次认识到自己原来有多紧张。
等平静下来,回到玄关关上门。时针已经指向九点多,虽说是迟到但是还能去上班。但是大河内不想出门,于是以“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的理由,联系了公司。一直疼爱自己的上司,没有一句抱怨就让自己休了年假。
大河内把客厅里散发着恶臭的一人座沙发和地毯都扔到了风吹雨打的阳台。一边想着为什么自己要做这种事情而悲惨不已,却也只能擦地板。
打扫虽然很悲惨,但是看到青池留下的脚印心里又是一阵厌恶。所以擦干净了走廊上的泥脚印,再把卧室沾有鞋印的床单换掉,这下终于又回到了自己从前的房间。
在浴室里淋浴时,突然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在这被迫浇冷水的场景,背部一阵颤栗。但是现在,冲刷着身体的是温暖的热水。仿佛要换一层皮肤般,大河内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直到确认身上没有留下一滴青池的排泄物为止。
用新的浴袍包裹住身体,吹干头发后进入卧室。钻入被子后,紧张了一晚的身体,禁不住袭来的睡意,大河内陷入了沉睡。
下午三点,大河内被警察打来的电话吵醒了。陪着自己的两位警察之后马上去了青池的住址,但是青池三天前已经换了住址,连房东也不知道他的新住址在哪。
大河内以绝望的心情挂了电话。几乎同时,窗外下起了大雨,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吓得大河内一阵阵颤抖。早上才稍微变弱了一些,这会儿又下起来了。仿佛是在预告着大河内的悲惨前景一般。心情郁闷的大河内,用毯子盖住脑袋,缩成一团。
扔在阳台的沙发和地毯,恐怕因为这场雨而全毁了。不过那是迟早要扔掉的无用的东西。要是不扔的话,就会一再地想起为什么它们不能再用的理由。
会计科的小菅是个很不起眼的男人。因为是同期所以才勉强记住了他的名字和脸,不然的话,像这种男人绝不会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听说工作能力不怎样,在这个公司的会计科就已经明摆着断了这个男人的前途。过了三十岁,基本就能看清楚每个男人的前途。是作为一只工蜂结束一生,还是成为支配许多任务蜂的一方。毫无疑问,小菅只是个作为工蜂结束悲惨一生的小人物而已。
午休,突然被叫到无人使用的会议室,皮肤白皙矮小的男人在大河内面前,不可思议般地歪着脑袋。
“找我有什么事情?”
特地把别人叫来,不劝对方坐下,大河内就直接地问道:
“你和青池达郎在交往吧。”
小菅睁大眼睛露出吃惊的表情。“你突然说什么啊。”
否定的回答,但是声音里细微的颤抖出卖了他。并且,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抚摸着另一只手的无名指,那里有一枚象征已婚的戒指闪着光芒。面对装傻的男人,大河内不耐烦地拍桌道:
“别隐瞒了!已婚了还和男人搞什么同性恋,但我现在没空拷问你的道德观。我要知道的是青池在哪。他搬家了,不知道新住址在哪。你作为他的情人肯定知道吧。”
小菅仍旧低头沉默着。经历五分钟心焦的等待后,他终于抬起头,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大河内,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当初你们俩还在路口不知羞耻地接吻!”
与咬牙切齿怒吼的大河内形成鲜明对比,小菅却用毫不慌张的冷静的声音回应道:
“现在这个时代,连小学生都会接吻。为什么我一定知道他在哪里。他都已经离开公司了。”
头脑里又闪现出青池的暴行。对了。不必什么都老老实实说出来。意识到这点后,大河内用诱哄般地声音说道:
“虽然不能详细说,但是他有可能犯了什么案。警察现在正在找他……这件事可不好办哪。”
如此严肃的话题,小菅却突然笑了起来。被一直以来蔑视的男人看扁了一般,大河内觉得很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