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攻略手札(188)
霖泠一脸沉重,急道:“父王,你快拿龙首印纽,去海心暗礁牢,将那二人放出来。”
龙王一怔,似怀疑自己听差了,“你说什么?放了他俩。”
他颤巍巍转身,宽袖指向水晶棺椁中的灵藕身,“你弟弟被魔头害死,现下魂魄未曾养全,你要父王放了他们。”
霖泠朝棺椁中,以灵藕雕出的人身瞥了一眼,“父王,你是困不住赫连断的,若被他强行破了岩浆暗礁牢出来,我东海水族将遭空前大劫。”
龙王嗤鼻道:“已被困束了两天两夜,若能出来早便出来,还差一夜,只要再待一日,礁石暗牢碎裂,八面岩浆将浇灭二凶之身,他们将会彻底死去,父王亦可替你弟弟烟儿报仇。”
霖泠郑重道:“父王,赫连断定会于岩浆爆发之前破牢而出,现下亲自接他出牢,以定水神柱不稳,以至珊瑚岛塌陷为借口,还可搪塞过去,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你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龙王气恼道:“我龙族一向骁勇,父王让你们兄弟俩去修仙,怎越发修得没了血气,赫连断再厉害,亦难逃海心岩浆浇魂,你是被他威名吓傻了么。”
“父王,你根本不晓得赫连断的实力,他连上古神祇之地都能劈开,小小暗礁牢怎困得住他。”
“哼,就怕他不劈,若他劈开礁牢,正好被外头的海岩浆浇身,他能从簋门堑全身而退,不一定能逃得出我龙宫的岩浆牢。”
霖泠发觉根本与父王讲不通,自霖烟死后,龙王变得越发顽固执拗,一门心思全放在如何另霖烟复生,以及为幼子报仇之上。
于是他换个角度劝道:“霖烟喜欢温禾,正是现如今被你关起来的魔阴王朝君后。”
龙王一怔,不敢置信地朝棺椁内的藕身瞧上一眼,“你说什么,烟儿喜欢那妖女?烟儿怎会喜欢那种女人,著淫书,判仙门,又嫁予魔头,烟儿怎会喜欢那种不仁不义天地不容的作精。”
霖泠缓声道:“父王可还记得,当初为何送我们兄弟俩入少室仙府。”
龙王浑浊眸底闪过一丝柔软,那份软里含有几丝悲恸。
“自然记得。”
东海龙族子嗣不丰,数千年来,只诞下一对双生龙儿,长子霖泠,次儿霖烟。
霖烟自小身子孱弱,魂魄缺失,性子亦孤僻,生人不语。
听闻仙山之地,灵气充裕,有培固魂魄之效,再加上霖烟性子沉闷不喜与人沟通,龙王决定送幺儿入少室山修行。
一来以仙山养魄,二来有了同窗可交流,望他改一改闷郁的性子。
因不放心幺儿一人去仙山,便让哥哥霖泠作陪,一道入少室仙府修行。
后来,霖泠来信说,烟儿性子活泼不少,会主动与同窗说话,还捉了兔子送同窗。
龙王捏着信笺,露出欣慰笑容。
霖泠沉声道:“父王可知,烟儿主动上前攀话之人,正是温禾,烟儿捉了兔子亦是送去给温禾。他喜欢那株水仙,只是默默看着,唇角便会不自觉勾起笑意。”
龙王长须微抖,霖泠继续道:“烟儿自小便知自己身子不好,吊着汤药长大,儿时,海巫算得他灵寿极短,福德稀缺,当属夭折命宿。他知自己活不长,每天都不开心,他曾对我说,他如垂垂老矣之人,一日一日数着仅剩不多的寿命,怎会开心起来,直到他喜欢上一株水仙。”
霖泠记得,那日,妙自言先生教授布雨之术,温禾控雨不当,浇了霖泠一身,她主动过去道歉,给人擦脸上的水珠,后来又送霖烟一堆吃的。
见霖烟性子害羞,干脆主动将人拉到小草房,教他烤肉宰猪。
霖烟握着刀不敢宰猪,温禾笑得前仰后俯,甚至往草丛中打了几个滚,站起身来,外衫头顶沾了好几片草屑,还有一只蟋蟀蹬在鼻头。
霖烟笑了。
后来,霖烟同他说,他见温禾笑得那般没心没肺,他好像被传染一般,不由得跟着开心起来。
霖泠挨近一脸痛色的龙王,“烟儿终有一日会回来的,待他回来后,你要如何同他解释你杀了他喜欢的姑娘。”
龙王似有所动容,很快又恢复了冷脸,“先不说你弟弟能否回来,即便回来又如何,那株水仙已嫁做人妇,况且害死烟儿的正是她夫君。这口气我更不能咽下。”
霖泠已尽了全力,仍说不通父王,只好转身朝外行去,“好,既然父王不放人,我去取龙首印纽,放人出来。”
“你站住。”龙王气恼,大步迈上前,“龙首印纽唯王座之人可使唤,你强行召唤,是要以身魂为祭不成。”
霖泠顿住,不曾回头,只道:“能护住东海水族,便值了。”
龙王恼怒当口,祭出龙筋锁,将人捆束。
见大儿不停挣扎,龙王愤愤道:“你在此好生陪陪你弟弟,待那魔头夫妇死后再放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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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玉兰绽出几缕幽香,各宫殿下皆去了添香园放纸鸢,唯有简宁公主自愿留至宫内佛堂,为太后誊抄经卷。
宫侍杏初端着茶点走来,瞧着一纸密密麻麻蝇头小字,不禁头疼,放了素点道:“公主的孝心不仅感动太后,简直要感动佛祖了,公主这每日每夜誊写佛经,不觉疲乏么。”
“怎会。”简宁公主提笔蘸墨,又掀开一页经书,往宣纸上落浅墨,“我打小便喜欢焚香气味,听得佛经声只觉心内安宁平静,誊抄佛经并非只为孝敬太后,我是真的喜欢佛家物什。”
杏初拿香铲清了香灰,又添了新香篆进去,“即便再喜欢,公主殿下亦该歇歇了,奴婢听闻皇上欲将公主许配尚书令的段二郎君。段二郎才貌无双,不知是皇城多少闺眷的梦中情郎,杏初觉得公主与段家二郎乃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简宁公主搁下手中玉笔,起身走出佛堂,朝惠安太后寝宫赶去。
给太后揉捏了一会肩胛,念了几段佛经,又撒了几句娇。
翌日,皇帝再不提将她许配给段二郎君之事。
举荷公主正与简宁公主于燕子湖边的春亭,赏景吃茶,段二郎君一撩绸袍,迈步上了春亭石阶,拱手向两位公主问好,又朝简宁公主瞥去,“敢问公主,究竟不喜在下哪一点,为何屡次拒在下的求婚。”
简宁公主清雅一笑,摇着细绢纨扇,“段二郎君丰神俊朗,才貌不凡,本殿瞧不出有哪里不好。只是,本殿佛经读多了,焚香里又浸了这些许年头,心内平静不起风月之心,已不再想婚嫁一事,望段郎君能觅得良缘。”
段郎君微微蹙了剑眉,拱手道:“既是这般,在下再多等公主几年不迟。”
言罢,一脸傲色走出春亭。
举荷公主脸色寡淡,再望不见段家二郎的身影,方转回头,纤纤玉指端起茶盏,细声探问,“姐姐已二十有四,韶华将逝,父皇为你说的婚事,你全数推去,当真不想嫁人了。”
简宁望着宫檐一角展翅飞扬的一尾纸鹞,幽幽叹声气,“可能,我的心被佛带走了吧。”
那一年,她十六岁,为祝太后伞寿,专门去了东海的珊瑚岛,取一株赤凤珊瑚。
返归途中,遭遇巡海夜叉,好在被佛子救下。
那和尚的眉眼,至今清晰留在脑海心底,闭上眼,似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旃檀香。
她说不出由来,自她见对方的第一眼,便觉得熟悉。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那是一段如诗的少女情怀,是个不能触及的梦。
睁开眼睛,梦即破。
她抑制心底的那个秘密,不可说。
说出来,是亵渎。
便守着那个秘密,终生伴青灯古佛也好。
每月初一十五,简宁公主照例去宫外的白宁寺进香,她与这间皇家寺庙的僧侣熟识,汇源方丈专为公主劈了间偏殿,供公主歇息。
有时,简宁会随太后于白宁寺小住几日,太后近来身子欠佳,便留予深宫静养,简宁往寺庙祈福的次数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