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攻略手札(105)
或经意,或不经意,彼时,他不甚在意;现下回味,阵阵酸涩。
浅雪万分痛苦状,捧着书册凑到云汲身前,“大师兄,夫子讲得太快,我没记住。”
云汲回神:“无碍,我再讲一遍。”
堂内学生异口同声,哀怨嚎道:“我们都没记住。”
温禾熬了齁甜的花蜜酱,换来赫连断六个时辰的敲打。
在魔头肢体暴力加语言暴力双重压力下,勉勉强强又将数页咒文背下。
诸位学子连熬数宿,总算将万言咒记下。
接下来,是利用咒文生白火,最后融自身内息,点燃灯芯。
妙自言于讲台前手脚并用吐沫横飞再三演示,堂下纷纷起火。
自燃的,烧头发烧眉毛烧手烧衣裳的,烧了房顶的,烧了前后桌的……无一人幻出不灼人的白火。
幸得云汲一记水湮符,止了众多火灾。
妙自言气得直拿戒尺敲讲桌:“一群蠢货。”
若无掌门师兄从旁消灾,怕是再建十个学堂都不够这群废柴烧。
喧闹声将埋首桌案熟睡的赫连断吵醒,密睫轻颤,瞥见蒜苗鼓圆腮帮,正往烧红的指头上吹凉气,前桌的甘了了笑得前仰后俯直拿额头扣桌子。
赫连断起身,直接坐至温禾身侧,道一声:“笨苗,看清了。”
几个流畅指骨翻转间,一簇白火燃于掌心。
妙自言受到莫大鼓舞,于讲台前,激动地扯着嗓子叫嚷开:“看见没看见没,日后莫要再说老夫我教得不好,为何有人一学便会,而你们一学则废。”
诸学子又连熬几宿,终于赶在花界簋门堑开启的前一日,幻出白火,制出属于各人的白焰灯笼。
竹已见往日同窗个个面如僵尸,眼圈更是堪比后山的食铁兽,他突然庆幸自己未得入簋门堑的名额。
只是十分心疼瘦了好一圈的草二,他只得暗中多煨一碗山参野鸡汤,给小草补充营养。
温禾制成白焰灯笼那夜,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屁股沾椅,趴至桌案,便陷入深眠,翌日醒来,四仰八叉躺在床榻之上。
赫连断不知所踪。
温禾担心魔头一言不合,往仙门撒欢,顾不得梳洗,顶一头鸡窝发奔出门去。
却见赫连断静坐院内石桌前,手中捏着一朵紫莲,静静凝视。
少室仙府唯有郁子幽的十二空谷,有一汪大叶紫莲潭。
想必魔头已往十二谷游逛一圈。
温禾轻步靠近,魔头一向如淬井冰的眸子,此刻沉而静,间或糅杂几分疑虑,她小心问:“君上,你喜欢紫莲?”
赫连断抬首,指尖轻放紫莲,却什么都未说。
他只觉这紫莲有股莫名相熟之感,撷取盎然盛放的紫莲时,心头难得划过一丝不忍的情绪。
花界云上温谷,已近在眼前。
六界四合,凡得了资格的弟子皆聚集于此,排队入内。
一路,云汲稍显不安,他还未告之温禾,花神月倾已身归混沌。
见温禾即将挨近温谷大门,云汲这才趋近两步道:“你可还记得妙自言讲得关于永生之课。”
温禾将入选文牒,交由守门花灵,这才颔首道:“生既是死,灭则是生。周而复始,天道轮回,是为永生。”
云汲:“此话授引世人看淡生死,莫执着皮相法身,莫纠生死轮回,若参破其中奥意,可入永生意境之门。”
好好的,为何突然上起永生小课堂。
温禾一脸不解,旁侧的赫连断冷哼一声:“大师兄直接说花神死了不更简单些么。”
温禾怔然,许久未反应过来,待回神时,不敢置信道:“什么,花神……月倾花神可是上古四大尊神之一,寿与天齐,怎么可能……”
云汲颔首,眸匿痛惜,“节哀。”
入了云上温谷,温禾才知花界早已变天。
花神芳逝,四季花主之首的芍药姑姑,悲恸伤身,殒了心脉,至今昏迷不醒。
现如今的花界,千花凋零,树缠白帛,一片素缟。
而如今代掌花神之位,执溯水花杖者,正是郁子幽。
温禾跪在花神灵碑前,燃香叩首。
怪不得先前花铃一直联系不到花神。
温禾记得初到花界,她对于穿成一株水仙的事实不能接受。
整日神神道道满山谷游荡,她不懂吞岚汲露的修行法门,只依存生理需求,靠食野果生存。
想吃肉食,不懂狩猎。连打只山鸟野兔都做不到。
她甚至遇到一只死兔子,亦无从下手。
不会扒皮,不敢开膛破肚,更连火也点不着。
连着数日以野果果腹,不懂分辨毒果,食了拉肚子是常有之事。
足月不食谷米肉食的她,偷了一位小花仙院中晾晒的肉干,及一套换洗衣裳,被发现后,押至四季花主处定罪。
幸而在花主芳院,遇见花神月倾。
彼时,她被五花大绑,瘦骨嶙峋,仿若乞丐逃犯。
芍药花主问她为何行窃时,她只道一句饿,半响又道一句没衣裳穿。
月桂香氛漫了芳院角落,百花深处逆光走出一位气韵芳华的美人。
美人俯身,探出一只柔嫩纤手,声音说不出的细腻温润,“孩子,快起来。”
自此,她于花神月倾的羽翼下渐渐成长。
花界相较平允,多数花灵本性纯良,但无论何地,皆免不了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高阶的花灵吞噬方启蒙的小花灵,也是常有之事。
若非花神护佑,温禾相信,自己早不知填了哪位花灵肚腹。
花神是她的根,让身为异世之魂,漂泊无依的她,自此落地扎根。
花神月倾,虽为尊神,身子却羸弱异常,常于月桂树下坐眠。
一睡数月或数年,但因花神交代,花界之人不可为难她这株小花妖,所以无人欺辱她,顶多嘲笑她不开花。
花神醒时,多半静思、赏云、坐看天光浮尘。
她见花神性子温良,偶尔使些小坏,比如抢过花仙手中篦子,明明不会绾发,偏拿花神练手。
一头如云秀发被她折腾的不成样子,花神从来不气,且温婉笑道,可惜她不曾有妹妹,若有小妹,定像她这般无忧无虑灿漫活泼。
那日,云上温谷的桃花开得异常灼艳,花神亲自将她送至谷口,叮嘱她入了少室仙山,定要好生修行,遇事尽量忍一忍,若忍不住便暗中叫花铃相助。
也是那天,花神将万花祖魂花铃铛,亲自戴入她腕间。
花神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水仙,定要珍重,好生保护好自己,莫要受欺负,否则即便我远在万里,亦会心疼。”
那一别,竟成永别。
至今想来,花神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呼吸间,似能闻到淡淡月桂清香。
温禾守在花神牌位前跪了一夜,哭了一夜,惹得花铃也跟着嚎丧一整宿。
直至簋门堑将启,她被眼圈红红的草二拖拽出去。
虚虚一道天光,自深堑直入云霄,入口风涌云卷,可见磅礴神息。
堑门口站了不少即将入内的弟子,手中皆提白焰灯。
代掌花神郁子幽,亲自为诸位送行,此次入上古遗址者,皆为六界高门贵胄。
不止有地界各大仙门弟子,青丘狐族,四海龙族,天族将领,人界道师,甚至西境佛国的佛修亦来花界长见识。
郁子幽盛装加身,额贴花钿,脚踩紫莲瓣,前拥后随百位花灵,已非往日素淡谷主的气场。
千层裙裾堆叠如浪,郁子幽一步一莲,走向人群,最终停在云汲身侧,端得高雅矜贵,潋滟红唇微翕,轻声道了句大师兄。
云汲面带不解,终淡淡一笑,客套回:“恭喜。”
郁子幽目不斜视,路过温禾草二浅雪念奴霖泠,以及仙门诸弟子,往日同门手足似已与她隔了千重光万重雪,不屑与几个小啰喽说话的傲然模样,倒是冲赫连断疏淡一笑,“赫连君主大驾光临,实乃花界之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