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味奇缘(28)
三少爷附和:“最重要的就是我们的这些农产品是乐汇没有的,是我们自己的品牌,是别家无法拷贝的核心竞争力。”
“什么农产品,现在不还是空头支票一张!你这千八百万的最好别又给我打水漂!”
三少爷急了:“那做基金的都还要做对冲,我们开超市的,兴龙做基层市场,走价廉物美的路线,欧齐做精品高端市场,双管齐下啊,谁口袋里的钱都不放过,不好嘛?”
说着,他错过了导航提示的出口,他拍了下方向盘,没出声了。尤老板道:“你是不认路,别人说几句你就全部买单,年纪轻轻,一点朝气都没有,不想怎么扩大市场份额,跑去乡下种地。”
三少爷这下脸都涨红了:“不是啊,我这怎么就是没有朝气了,绿色食品产业现在就是全球热点!有机食物,农场直送在国外越来越火……”
尤老板毫不客气:“我要买地里新鲜的菜我就去菜市场啊。”
“菜市场那多脏啊!”
“你爷爷就在菜市场摆过摊卖过菜,你现在有的一切都是靠在那么脏的地方卖菜积攒出来的你知道吗??”
尤老板中气十足,说完他便沉默了,没人接话。车里只有尤老板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半晌,方贵英敲了敲窗户:“哟,下雨了。”
几缕雨丝飘过玻璃窗,小小的雨珠在风中颤抖。车里寂静了,车子在下一个出口下了高速。方贵英清了清喉咙,说:“好像没看到充电站啊……”
他们反而路过了一个加油站。方贵英笑了笑,敲了两下窗户,冲应笑微笑:“加油站倒有啊。”
三少爷道:“我敢保证我们欧齐的东西都是最好的,葡萄酒,奶酪,黄油,都是最好的。”
雨丝细密,尤老板指着方向盘问:“你这车还能开那么多公里吗?”
车上又没人说话了。半个小时后上了省道,可好好的柏油马路没开多久,穿过一个小镇,道路就变得泥泞了起来。导航带着他们上山去。
山路难行,三少爷一会儿龟速过弯,一会儿遇到直道,车速又快了起来,车子一停一顿,开得实在很不顺畅,加上山里的雨更大,土路又窄,开到了只能将将通过一辆车的地方了,一不留神,车轮陷进了个大土坑里,前行、倒车轮番试了好几次,车轮却在湿软的黄土里越陷越深。眼看那车子开始往山路一侧没有护栏的地方倾斜去,应笑赶紧叫了停,道:“我下车去看看。”
这时,一个背着竹筐,穿着雨衣雨鞋,头顶斗笠的男人经过,见了他们就朝他们打手势,大声说:“不行啦!别动啦!”
应笑要下车,三少爷却道:“你们坐着!我下去看看!”
雨水已成瓢泼之势,三少爷冒雨下了车,和那斗笠男人说起了话,不一会儿,他开了车门,道:“没事,没事,那位老乡说去镇上帮我们借两边铲子,挖一挖就成。”
尤老板一摆手:“回去了!”
三少爷往前指着:“很快就到了!!就在前面!”
“我不舒服!”尤老板不容拒绝,方贵英也面露难色,捂住肚子说:“三少,我这也有些……反胃……不然我们下次吧……”他道,“老爷子,不然我们跟着那个老乡去镇上吧,看有没有人能送我们回去。”
三少爷用力抹了把脸,大声道:“这都能看到那个烟囱啦!就在上面!!”
尤老板置若罔闻,开了车门就下了车,方贵英赶紧跟着下去,脱下了外套帮他挡雨。三少爷追过去,应笑也只好下了车,开了后车箱,找到两把伞追过去送上。
尤老板又开始训话:“别又是赔钱货!还不如老方呢!”他抓过应笑手里的一把伞,一看方贵英,撑开伞,和他一块儿跟着那老乡走了。
三少爷还没回过劲来,愣愣地站在雨里,难掩失落。应笑撑开伞,拍了拍他,道:“三少,钥匙给我吧,我在这里等铲子过来,把车弄一弄,你也和他们一起去镇上,回市里去吧。”
三少爷望着那一行三人的背影,嘟哝着:“很近了,走路过去估计都只要十几分钟。”
应笑说:“下次还可以再来。”
三少爷摇了摇头,接过他手里的雨伞,呢喃着:“你先上车去吧,我抽根烟。”
应笑没有多话,回了车上,还是坐后排。他往外看了看,三少爷就那么撑着伞站在雨里,应笑拍了拍衣服上的湿痕,拿了三少爷放在前面的手机,手机有密码,他试了下三少爷的生日,一下就解了锁。他又往三少爷站着的地方张望,他还站在那里守望着什么呢。应笑把他手机里所有用来看电影电视,各种短视频的应用都删了又放了回去。
雨还在下,天上像漏了个合不拢的水闸口子。应笑在车上坐不住,鬼使神差地,他在手机上搜索起了“零经验开农场”,不少人都在推荐一档叫《克拉克森的农场》的真人秀。他点开一个半小时看完全季的讲解视频,看到克拉克森买了台兰博基尼拖拉机就关了。
这时,三少爷回来了。他把雨伞扔在了副驾驶的地上,坐在驾驶位上望着前方,问道:“明天你们月会是早上十点半是吧?”
“您说的是后天每月的例会大会吧?”
“你发个通知下去,这次我主持。”三少爷擦了把脸,转过头,神情呆滞,问应笑:“刚才你说了不少,你是不是对种田还挺有研究的?”
隆隆的雷声响起,应笑的耳朵里跟着嗡嗡得响,他道:“那晚上今天的营收出来了,我做好数据分析之后,先发您看看吧。”
第5章 5.
5.1
厨房里很热,尤其是在靠近火炉的方向,木柴在燃烧,翻滚的热浪清晰可见,包着头巾的年轻厨师旋转轮盘,火炉上的漆黑烤架向上移去;一个女孩儿徒手拿着一只铸铁平底锅走在厨房里;砖头砌出来的土窑炉前有人在用火钳拨弄木炭;一个站在铁板台前的厨师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冒出青烟的案台,他一手捏着一枚银针,时不时把银针往下巴上贴一贴;备菜的案板两边各站了一排人,高矮胖瘦,黄皮肤,黑皮肤,白皮肤,什么人种都有,男人女人都有,他们全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脸上的表情却各有不同,有的紧张,有的沉静,有的兴奋、跃跃欲试,有的畏首畏尾,左顾右盼——他们手里都拿着刀;厨房里还散落着手持开生蚝刀的,握着夹龙虾的钳子的,在打发奶油的,从小冰柜里拿东西的人,还有人龟缩在角落,一动不动,手里攥着一柄小刀。有人打开了风干室的门;一个上了年纪的厨师拿着汤勺弯腰在酱料小锅里做着顺时针搅拌的动作,他高挺的鼻子耸动着,正在嗅味道。
厨房里除了人就是架子了。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架子,架子上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塑料碗盒。人们拿碗盒装佐料,装可食用的花花草草,用碗盒喝水,把碗盒装满,又掏空,再装满,再挖空……
桌上随处可见贴着标签的塑料酱料瓶。全是空白的标签。一个字也没有。烤架上也是空空如也的,锅里什么都没有,窑炉里也是空的。风干室里只能看到架子,只能看到吊鸭子的红线。
红色的火光映着所有人的脸。
所有人都汗流满面,所有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
一个侍应生打扮的人跑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他把单子递给了一个男人。男人看着单子开始喊话。
没有声音。
更没有应该出现在烤架上的北海道松叶蟹蟹腿,本应该出现在铸铁锅里的宫崎牛,土窑里没有面包,案台上没有诺维拉德扇贝,阿拉斯加红海胆,没有伊比利亚火腿,没有野生的亚德里亚无花果,没有产自伊西尼的黄油,没有黄色的,红色的,深褐色的原种番茄——它们各有它们的名字,休斯,卡美洛,卡本——也就是碳,没有加州的有机草莓,更没有松木的香味——火炉里在燃烧的不知道是什么木柴,看纹路看不出来,闻味道又闻不到。厨房里也没有牛油的乳香,海水的咸腥,扎实的坚果味,清甜的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