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吹唢呐的,注意你很久了(64)
流光摇着扇子,这态度不错,当即点头应了,“不知你欲奏何曲。”
慕月西拿袖子擦唢呐碗,“啊,《嫦娥奔月》,是天君赏赐的书里的一首曲子,原是筝曲,我觉得用唢呐吹出来应该别有一番风味。”
流光竟有些期待,端气桌边茶盏,拿茶盖撇着茶沫,一副监考官的气势。
慕月西:“那我开始了……”
一声嘹亮唢呐音拔地而起,流光嘴里的茶蓦地喷出来,山楂树杈上睡着的老鹤给惊着,冷不丁从树上掉下来,险些砸流光身上。
流光端着洒了一半的茶盏堪堪躲开,老鹤扑腾两下翅膀,幻作人身,哎呦呦扶着老腰起身,“你们女床山有丧事?”
……
厨房忙乎的小白骨听到震得米缸直颤的唢呐声,跑出来瞧见院中的小师妹正闭着眼睛吹唢呐,一旁的老鹤听得直哆嗦,流光一副受惊不小的模样,手里的茶盏歪了,里头的水已洒干净,小白骨忍着刺耳的音乐咔嚓咔嚓过来端走流光手中的杯子,老鹤捂着心口,“我天啊,别吹了,停下吧,造孽啊……”
慕月西不为所动,尽管闭着眼睛吹她的呐,一声比一声拐,一声比一声高……
老鹤终于受不了了,一手捂着耳朵往外跑,跑出小院后化作仙鹤一飞冲天。
他信念坚定没日没夜监守小院三月有余,不曾挪动方寸,头一次被逼得离岗,正所谓功亏一篑晚节不保……
慕月西的唢呐声还在继续,方圆百丈惊鸟飞起走兽出逃……整个小院笼罩在一种诡异氛围内,流光已忍到极限,若非他答应这霍霍人的丫头坚持听她吹完一曲,他早骑着老鹤跑了,不但他听得牙齿打颤肝胆俱裂,小骨头也被魔音震得咔咔掉骨头……
最终,流光没能战胜自己,他拽住忘情吹奏的人的胳膊,“停,停。”
魔音止,万籁俱寂,大地仿似新生。
流光峰主掸了下几乎被振得失聪的耳朵,等终于能听到山楂果子哗啦啦往下掉的声音,这才问眼前一脸无辜的少女,“你吹的这是什么。”
“《嫦娥奔月》啊,先前我报了曲目啊。”慕月西摇晃着金唢呐说。
流光忍着脏腑里涌上的恶意,及每个毛孔里透出的寒气,“这真的不是《嫦娥奔坟》?”
……
慕月西深受打击的模样,“意境差别那么大么。”
流光忍不住说实话,“对,就那么大,仙乐飘飘的曲子你楞给吹出十里乱葬岗无数吊死鬼齐齐奔坟的画面,你真是个奇才。”
他说的一点不假,一曲《嫦娥奔坟》吹跑了乌龟,吹飞了老鹤,吹得山楂树哗哗掉果子,吹得小白骨咔咔散骨头,吹得他焦躁如焚想找人干架……
慕月西颓丧脸,“可是我真的很努力在学习乐理,连大师兄都说我有长进。”
流光听了这话恨不得当场给孑然送锦旗,“你说孑然最近辅导你乐理课?我怎么没听到有魔音打这小院传出。”
“大师兄为了不影响别人,乐理课唤我去隔音的净室上。”
流光感动了,“你大师兄有颗造福众人的佛心,真是能忍常人不能忍,常人忍不了的他亦能忍,就冲这毅力与心性,早晚飞升成神。”
流光太阳穴突突疼,想去找郁老讨个镇痛的药丸吃,他摸着耳根转身朝外走,“恕我才疏学浅,你的曲子不能点评,我先去安静一会。”
慕月西抱着唢呐后头喊:“别啊老流,我这还有一首有趣的曲子,你再听一听嘛……”
流光抽出腰间软剑,御剑而起,嗖的一下不见了,速度不比一飞冲天的老鹤慢。
人已飞远,天空中只剩一个黑点,慕月西切一声。
她不相信是自己吹奏技术的问题,可能是《嫦娥奔月》这种飘逸曲风不适宜用唢呐吹。
眼下,院子空荡荡的,都走光了,慕月西弯腰捡掉了一地的山楂往嘴里塞,发现墙旮旯的小骨头拾起最后一根大腿骨给自己安上。
慕月西音乐细胞被调上来,抓住知音一样抓住小白骨,“还是你懂音乐,没跑,我这还有一首曲子想吹给人听,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小白骨上下颌骨咔吧打颤,他一向温和,不大懂得拒绝人,见人满是期冀的望着她,于是勉为其难点下头。
慕月西给了小白骨一个额心吻做感谢,刚要抱起唢呐吹,只见小白骨抄起墙角的铁锹咔咔跑出小院。
透过小院的门,慕月西瞧见骨头选了块离院子不近的荒地挖了个坑,然后拿棉絮塞住耳朵,拆了自己的头骨放坑里埋了,然后吭哧吭哧填土,埋了自己脑袋的小骨头咔嚓咔嚓跑回来,坐着慕月西面前的台阶上。
好了,他准备好了,伤害性已经降到最低了,她可以开始吹她的阴间唢呐了。
……
这就没意思了,慕月西失望地收起唢呐。
45°仰天长叹,天地之大,众生万千,竟无知音一缕。
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第39章 呐
孑然闭关, 不影响流光峰主日日跑来小院蹭饭。只要他来,慕月西便强迫他当她的代课老师,胡搅蛮缠让他听她吹唢呐。
流光峰主被她的魔音扰得头昏眼花食欲不振头痛失眠,这日他顶着两个沉重的黑眼圈又来蹭饭, 树上的老鹤见他来了, 就明白那丫又要吹唢呐了, 于是流光入门的一瞬间,老鹤掐点溜了。
小白骨照例做好四菜一汤摆在院中石桌上。
清蒸鲤鱼, 糖醋排骨, 山楂百合羹,拔丝山药, 往日最爱的菜也让流光峰主生不出多少食欲来。
坐屋门台阶上擦唢呐的慕月西瞧见人来, 眸底一亮, 起身跑过去,“老流老流, 今个是先吃再听还是先听再吃。先听吧,昨个你吃了听, 都吐了,怪浪费粮食的。”
言罢, 不给人选择的机会,端着唢呐凑唇边就要吹, 流光赶忙扯住人袖子, “还是《嫦娥奔坟》?你已经连吹三天了。”
他指指桌上摆的清蒸鲤鱼,“孑然养的四条鲤鱼,你吹死了三, 现下鱼塘就剩一条鱼了, 你饶了鱼也饶了我吧。”
“可是今天这个曲子跟往常的不一样, 我稍加改动,悦耳多了,不信你听听。”
流光不信邪,赶忙打住,说了实话,“孑然闭关前拜托我日日来院子里陪你说说话,他知道你性子活泼,院子里就剩你一个,担心你会孤单,所以让我多走动走动给你解闷,但你天天强~奸我耳朵,将我整郁闷了,你别再吹了,你再吹我可不来了。”
……原是这样。
她以为除了小骨头厨艺好,勾得老流天天来蹭饭,还有就是老流多少认可她的唢呐。
这几天她的唢呐音吸引不少人来瞧热闹。
天籁峰的弟子几乎到了个全,慕月西敞开大门迎客,谁来给谁吹,只是她只吹一节,人就陆续跑光了,音修弟子中,只有简不语司空焦最有耐力,好歹坚持到她吹完一曲。
她扬着唇角,问两位僵尸脸同门,“怎样?”
简不语唇角嚅嗫半响,“……挺好的,下次不要再吹了。”
司空焦也说安慰话,“我从未听过如此惊世骇俗的曲子,真的。本来这几日我有些嗜睡,自听了师妹的曲子,我已经成功失眠了,谢谢师妹。”
……
简不语司空焦礼貌性冲她道别,再没来过。
唯有流光峰主天天跑这小院跑。
这几日她认真改曲,依着大师兄往日教导的那些摸索门路,她似乎快要悟了,能将自己的心境融入曲子,通过唢呐展示出来,曲中的杀气也学会拿捏,想要几分随手拈来。
她以为流光日日听她完整的吹完一曲,是听出她曲中玄机,不成想竟是大师兄的嘱托。
她的音乐是孤独的,无人懂的。
慕月西惆怅一小会,自己劝自己想开,于是抱着唢呐,落座餐桌,“不想听我吹唢呐可以,你答应黔灵入你不破峰做内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