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吹唢呐的,注意你很久了(164)
方茴躺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啃果子,“你是叫花子,怎么比常人还爱干净。”
“我以前不是的,一位拾粪的老人捡了我,我叫他花爷爷,花爷爷家的屋子虽破,但十分爱干净,还教我读书识字,后来花爷爷死了,房子被远方亲戚住了,我没地方去,只好混入叫花子群要饭。”
“那好心的花爷爷可有向你透露些身世。”
洗衣裳的小徒弟摇头,“花爷爷不知道,他从地边捡的我。”
“最讨厌丢小孩的人了。”方茴见徒弟洗好衣裳,怀中的果子丢过去。
小徒弟接过果子,师父给了他最大的一颗,师父总是将最好的留给他,他捧着果子问:“师父以后会丢弃我么?”
“你师父我是那种始乱终弃之人么。”
小徒弟看着他不说话,大大的眼睛闪烁着光,有些茫然的样子。
方茴翻身,从石头上起来,走到小徒弟身边,变戏法似得变出一颗紫檀佛珠,“宝儿,看见没,此乃佛祖那顺来的‘破戒珠’,为师持珠发誓,若有一天将你遗弃,为师会遭到最严厉的惩罚。”
“最严厉的惩罚是什么。”
方茴拿手蹭蹭鼻子,看小溪尽头的山峦层云,“为师最爱游历大川,以脚丈量天地造化,品世间风情,食八方美味,通俗来讲,是爱自由。倘若为师有一日将你丢弃,便罚师父困囿于方圆十里之内。怎样,残忍吧。”
小徒弟笑笑,“还行吧。”
方茴拍下小和尚的脑袋,“对为师来说很惨了,对了,今晚想吃什么,火锅怎样。”
……小和尚变成了大和尚,一对师徒一起走过万水千山,因颜值高又食荤,走哪都是亮点。
月华买了米菜回来,在一座荒废的小庙煮饭,佛祖神像下睡大觉的方茴被香味勾醒,一瘸一拐走到小徒弟身边。
小徒弟正拿木勺搅米粥,石桌上是一碟咸菜一碟素炒白菜一个褐色坛罐。
“宝儿,为师的烧鸡呢,没有烧鸡,总得有点荤菜吧,你不能趁为师腿脚不方便就虐待为师。”
“师父你以后别宝儿宝儿的叫我了,我都多大了,旁人听见以为我们是变态。”
“阿弥陀佛,莫要在乎闲言碎语,宝儿,为师的烧鸡呢。”
月华盛了一碗热粥,放到石桌上,“你被朏朏咬了腿,不宜食荤,当心感染,这几日你老人家便清清肠胃食食素罢。”
方茴不满的坐下,端起桌角一壶未开封的酒坛,“不让吃荤,给喝酒?”
月华夺过酒坛,“买米时,掌柜的送的,说是自家酿的米酒。”
他往碗里倒了一些酒,方茴捧着粥碗,贼笑,“那掌柜的是女的吧。”
“师父……”
方茴端起徒弟面前的酒碗,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放回去,“好酒。”
“师父为何从不饮酒。”毕竟这人吃肉啊,什么肉都吃,毕竟酒肉不分家啊。
方茴微微一叹,“酒,乱人神智,致人头脑不清醒。世人贪酒,一是因欢喜,二是愁闷。为师一不欢喜,二不愁闷,无虚借酒开怀亦或借酒浇愁。”
“说得好,师父不喝,徒儿喝。”
元宵佳节,阖家团圆,师徒俩行至婺溪小镇,去了一家食肆点了两碗红豆汤圆。
小二将汤圆端上桌,方茴抢了徒弟面前那碗,“嘿嘿,师父知你不喜甜食,为师替你吃了吧。”
月华去端被霸占的那一碗汤圆,“我只是不太喜食甜,又不是不能吃,今日乃元宵佳节,合该吃一碗汤圆的,你是不是又没钱了,只够买两碗,一碗吃不饱所以抢我这碗。”
“被你看穿了啊。”方茴咬一口勺子里的汤圆,甜甜糯糯,“为师不是没钱了,是要马上没钱了。”
“朏朏咬你一口,你不是朝朏朏的主子骊山圣母敲了一大笔钱么,钱呢。”
方茴神秘兮兮一笑,不说话,吃完一碗汤圆后,走到隔壁桌,包裹着金银条的布包袱,往正吃汤圆的鹤发老头面前一扔,“贫僧攒够钱了,金蝉钵卖给贫僧吧。”
老头一见和尚那张脸,食欲全无,“你都追到我这了……不卖给你,你不罢休吧。”
“阿弥陀佛是的是的。”
老头起身往门外走,被一个年轻俊朗的和尚拦住,月华嘴角噙笑,眼底却隐着杀意,薄唇里只吐出俩字,“卖他。”
“惹不起惹不起。”老头丢给方茴一口金钵,转身拎起桌上一包袱金银条,嘟嘟囔囔走出门。
月华终是将自己那碗红豆汤圆让给师父吃,“那白发老儿可是擅藏宝贝的通天鼠。”
“没错。”方茴舀汤圆吃,“万年的大老鼠,世间无数奇珍异宝都被他收去,为师早看上那钵,他死活不卖,若非看在他岁数大,师父早收了他了。”
方茴吃饱,抹嘴,碗底最后一个汤圆,推到月华面前,“宝儿,为师给你剩了一个。”
“不吃,都是你口水。”
月华说着起身要走,被方茴给摁到椅子上,他掐住他两腮,逼迫他张开嘴,雪白滚圆的汤圆塞他嘴里。
“别说为师过节不给你吃汤圆。”放掉勺子,抱着金钵往外走,“宝儿,跟上。”
月华嚼了嚼嘴里的汤圆,甜不拉几的,见师父已走出门,街上烟火趁着花灯,满是出来看热闹的行人,一脸的岁月静好盛世太平。
俩人没钱住客栈,去了小镇边的一座小庙,庙很干净,里头没人,方茴给佛祖上了一炷香欲借用宝地待一宿。
月华在一旁煮茶,方茴召唤徒弟过来,“宝儿,这金蝉钵可追溯过去预测未来,不过千年只可用一次。这一次机会留给你,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自己的身世么,为师用这金钵帮你探探你的身世。”
“我已无憾,不用再探身世,倒不如看看未来。”热茶煮沸,月华倒了两盏,其中一盏递给师父,“看未来,我们师徒俩是否还在一起。”
“这不废话么,我们师徒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世事难料,那可不一定。”
方茴揪了几根徒弟的头发投入金钵,“其实,为师是好奇你的身世的,究竟什么样的父母能生出这么俊的孩子,你这头紫发亦十分稀奇。”
方茴猛薅好几根头发,月华揉揉被扯痛的头皮,“无聊。”
如此宝物,唯一难得的机会,被他这个败家师父浪费了。
金钵荡出一阵佛光,方茴冲徒弟笑,“听你的,不探身世,测你未来,让为师瞧瞧我的宝贝徒弟未来能否有大出息。”
月华摇摇头,端起师父喝空的茶杯,去小炉旁倒茶。
方茴垂头,向金钵望去……
金钵掉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月华转头望去,一向没个正经的师父一脸端肃,往日那双散着光的眼眸乌沉沉的,寻不到一点生气。
究竟师父看到什么,他拾起金钵,望去,钵内影像已消失。
“师父……”
方茴抬手,“让为师静静。”
当夜,方茴给月华手腕上套了个紫檀佛串,加以封印,“你这辈子都取不下来,除非剁手。”
月华笑:“师父,你真变态。”
翌日晨,天空飘着大雪,月华醒来的第一眼,瞧见一向懒床的师父站在身前,手中握着遇到极厉害的大妖方拿出来的九环禅杖。
方茴二话不说,散着金光的禅杖直戳他胸口。
月华垂头,胸口被戳出血淋淋一个大洞,喉咙里不断有血翻涌,顺着唇角缓缓淌到地上。
“昨晚,为师一念之仁,险些铸成大错。你必死。”
“师父,你从金钵里看到什么。”月华缓缓起身,眼底毫无悲愤,全是涓涓细流般的哀伤。
“你,未来,被祟气夺了神智,开杀戒,祸乱苍生。”
“师父,你信我,我不会的。我哪怕拼尽全力,也会与祟气抗衡,我不会的,师父。”
“受死吧。”方茴转动手中禅杖,无数经文自禅杖内溢出,朝一身鲜血的徒弟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