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据(56)

作者:闻大俗人

房间里开了取暖器,温度不高,烘得人身子暖洋洋的,暖意熏袭,骨头都要软成一把钝刀。

Queensize尺寸的大床,韩琛入眠前卷了被子睡在床侧,回转过身体也依然躺在边沿,中间隔了一个人身形的空位。晏珩西侧着身子躺在床的另一侧,只占了床上窄窄的一条地带,身上衣物也穿得妥帖,上了床连袜子都没脱,似乎是夜里轻手轻脚上来时不小心睡着在这里一样。

两个人各睡一边,倒像楚河汉界,要老死不相往来。

韩琛动了动手指,先前头重脚轻的不适感已经消了大半,出了一身汗,又经过一天的物理降温,除了头脑微微晕眩,其他再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唯一的问题在于面前的晏珩西。

男人不爱反季节的东西,就算偏爱咖啡,也是夏天一杯冰的,冬天一杯热的。韩琛知道眼前人娇贵,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又什么时候会委屈自己缩在这小小的一角床侧。

有些事情稍微深想就能明晰,正如韩琛意识朦胧间额间轻柔的湿润触感,唇上沾水棉织物的点点擦拭,床头啪嗒亮起又暗下的微芒。这些并不十分清晰的记忆像杂糅起来的调色块,但韩琛知道它们出自谁手,又被涂上何处。

晏珩西身上单薄,仅着了一件衬衫,外面披着的开衫落了小半在肩头。

韩琛怕人着凉,拈了被子一角给人盖上,撑着床盯着晏珩西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被子动了下,韩琛回过神来,看到晏珩西往被子里埋了埋脸。

韩琛将这当作是男人醒来的征兆,随手拿了一件放在床头的毛衣套上,衣服还没拉下来,就一边穿一边走出房间。

他还没做好面对晏珩西的准备。

走廊上没有开暖气,韩琛病还没好,里面是件短袖,外面是件薄薄的卫衣,只是卫衣好像小了些,比以往穿的都更修身。乍从暖意融融的客房里出来,不禁瑟缩了下。他从房间里逃出来得仓促,拖鞋和袜子一并没有穿,光着脚踩在秋雨浇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凉意像把冰锥,彻骨地从脚底透上来。

韩琛有些口渴,径直下楼去冰箱里拿了瓶水喝。液体入喉,像吞了一口裹着火焰的冰块,胃里有种生火的灼烧感。

年轻人身体好,韩琛也是,冬天也能就着风雪囫囵咽下一口冰的,仗着年纪轻使劲造作。

如今只是沁凉的一口冰水,就像细长滑腻的蛇尾爬过时留下的黏液,在抗议对身体的虐待。

韩琛想起从前听过的一个故事,说的是天寒地冻里行走的旅人,一程接一程地翻过雪山越过冰原,捱过最严酷的寒冬和最冷漠的低温,却在途径小木屋应主人邀请小憩取暖,稍作逗留后,冻毙于风消雪歇之际。彼时春来,旅人已死。

风雪拖不住旅人的行迹,杀死他的是不合时宜的温暖。

韩琛觉得自己有重蹈旅人覆辙的迹象。

“早上好。”

正出神,身侧冷不防响起第二人的声音。

韩琛无意识发了会儿呆,被晏珩西一叫,握瓶子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下,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晏珩西,垂下眼睛,叫了声:“晏先生。”

随后就有只手伸过来,韩琛下意识躲过,动作快了,身体还没好利索,不稳地往后趔趄两步。而那只雪白的袖子直接越过他继续伸向前。

哒。

冰箱门被轻轻阖上

果然昏了头了,连冰箱门都忘记关。

韩琛也有所感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心中惴惴晏珩西的态度,抬眼去看男人表情,见他果然皱着眉头。

看起来是生气了。

下一秒却听晏珩西说:“身体还没好你就喝冷水?”

手里的水瓶被拿走,晏珩西碰到瓶身冒出的液化水时,眉头皱得更深,问了句“你就喝这个”,就近把瓶子放上台子,向韩琛走过来。两人不过隔着两三步的距离,韩琛无措,堪堪制止:“别过来。”

晏珩西停下来,等韩琛接下去的话。

“我感冒还没好。”

“会传染。”

晏珩西似乎无奈,低低叹道:“你也知道自己感冒还没好啊。”说着又要走过来。

韩琛要退,被晏珩西叫停。

“待着别动。”韩琛没动了,大拇指和食指却扣紧摩挲,进退两难。

晏珩西走到韩琛面前,见韩琛不看他,恶作剧地伸出指尖戳在人脸上。手上才沾过冰水瓶子,凉得韩琛受惊般转过头来。

晏珩西见状倒是笑了,见韩琛看过来,提起手上的拖鞋,说:“你的鞋子。”说着蹲下,把拖鞋放到韩琛双脚站立的地板前。

韩琛不动,晏珩西只好又抬头,对着韩琛说:“抬脚。”

“乖一点,嗯?”

韩琛如梦初醒,从晏珩西纡尊降贵中的惊讶过后,别扭地说:“我自己来。”

“还有袜子。”晏珩西补充,“也上楼穿一下。”

考虑到韩琛还生着病,胃口受到影响,晏珩西早上只熬了白粥,配一点小菜,跟着韩琛一起吃了个斋。

用完早餐时间还早,晏珩西看韩琛精神不错,想着今天反正也是无聊,不如叫上青年补上上周六没有看的音乐剧,用来打发时间也不错。。vb:心意在换芽整理分享

正好,家里也有一间小型家庭影院,还不用见风。

也希望他的小朋友可以高兴点。

晏珩西十分满意看音乐剧的安排,要去寻韩琛一起去观剧房间时,正碰上人从楼梯上走下来。

青年身形高大,套着白色卫衣,黑色长裤包裹的腿又直又长,像霜花飞舞后的空气,干净又凉薄。

晏珩西忽然生出些雀跃,带着跳跃的期待,吟诵着一支邀请:“韩琛,你现在有空吗?”

说的什么傻话。

韩琛却没有在意,只是说:“您有什么事?”

“今天没事的话,要不要去看周六的音乐剧,家里有……”

“您今天不用上班吗?”韩琛打断晏珩西说话,“今天是周一。”

晏珩西笑笑,说:“你生病了,我没有司机,没有办法去公司。”

韩琛握紧了手,钝刀一样磨肉的痛感又阵阵涌起,心里有个地方鼓胀起来,他的情绪黑水沉沼般冒起泡泡。

难过又委屈。

开口就成了:“抱歉,耽误了您的行程。关于我的身体您不用担心,我可以送您去公司。”

晏珩西听着韩琛的态度,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想要反驳:“可你前天夜里烧得很厉害,我怕你出事……”

韩琛也笑:“我不过是一个司机,您作为老板,未免太关心员工了。”

晏珩西顿了顿,不悦道:“司机?”

“老板?员工?”

“你说我们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不是吗?”韩琛反问,开始咄咄逼人,“不是的话,那是什么?”

韩琛似要逼晏珩西说出一个答案,男人听后神色却冷下来,扯了扯嘴角,说:“你说是就是吧。”

晏珩西上前一步,抓住韩琛卫衣领子凑上去,说:“可是……”

“你穿的好像是我的衣服。”

第58章 偏爱

早间高峰,人群与车流涌入马路,像蚁群迁移,黑压压一片。

车群前行中,黑色大G被亮起的红灯打断,韩琛稳稳停下车来。

他想,自己确实是昏了头了。被晏珩西抓住衣领的那一刻,他的本能反应是后退,男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定在原地。

“你穿的好像是我的衣服。”

韩琛下意识想辩驳,至少争辩一句,并不是所有穿在他身上的东西都是晏珩西送的,更过分的甚至刺他一句,不用时时刻刻提醒他们是金钱雇佣的关系。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韩琛乍然想到衣服上身时的穿着感,并不是一向的宽松。

可能是做那档子事的时候,两人随手脱的衣服混在了一起。

韩琛犹豫的时间里,晏珩西早已松开手,转身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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