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猫联姻指南(71)
“好,谢谢秦姨。”
季临川从安洄去世后就再也没和人任何人叫过“妈妈”或者“母亲”的称谓,只要这熟悉的两个字眼在脑海中浮现他就会立刻想起安洄在他面前摔成一滩烂肉的场面。
所幸秦婉和祝时序都知道他童年的旧事,从一开始就没要求过他改口,甚至从未提及。
他们给了季临川最大程度的理解和尊重。
*
“送得还挺快。”
季临川抱着小熊上楼,检查了一遍快递箱。
祝星言好奇张望,动动鼻尖,闻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什么东西啊?这么大个儿。”
“猜猜。”他用裁纸刀拆开半米长的泡沫箱子,翻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温膜,里面东西露出来时祝星言瞬间眼前一亮:“好胖的笋!”
他表示惊叹的句式真的非常固定:好+形容词+名词+叹号。比如:好多的毛毛、好大的胸肌、好棒的我!再配合上瞪眼O嘴的表情,季临川摸清他的语言习惯后听他说点什么话都想笑。
“是春山笋的笋苗。”
他从码得整整齐齐的嫩笋幼苗里拿出一根给小熊,肥肥胖胖的,像个三角锥,祝星言光是看着都能流口水。
“你从哪里买到的啊?现在不是禁止售卖了吗?”
“托中培院的朋友弄来的,我答应帮他做个课题,今年的笋你和你哥不是没吃到吗,都被季远糟蹋了。”
“可是你会种这个吗?”
祝星言小声说:“春山笋就是因为难种所以产量才低的,以前我爸也想过自己种,结果折腾了半年一根都没长出来。”
“会一点。”季临川淡淡道:“我大学做过相关的论文研究,试试吧,如果成了明年你的春山笋就管饱了。”
却没想到小胖熊的注意力一点都没在笋上:“你大学做过相关的……论文?”
“可是、可是你一个学医的为什么要去学怎么种笋啊,而且这种笋除了大熊猫以外,人都不吃的。”
季临川动作一顿,没抬头,轻声说了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感兴趣就学了。”
他的语气那么随意,那么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在路上看到了好看的果子,买回来给自己养的小熊尝个鲜。
可祝星言却知道要弄到这一箱笋有多不容易,要种成功更是难上加难。即便是他爸当年想种笋,也要往上一层层托关系打单子才求来几根可怜巴巴的干瘪幼苗,请了那么多专业人士来帮忙都没有种活。
父亲学种笋是因为疼爱儿子,那季临川呢?
他学种春山笋甚至把它当成论文来研究时是很多年前,那时祝星言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把他忘了的玩伴,是一个再也不可能有交际的陌生人。
小胖熊心尖酸得厉害,抿着唇,两爪抱住季临川的手,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像只蔫头耷脑的可怜小狗。
季临川叹了口气,抬手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怎么了?别这样可怜见儿地看着我,我受不了。”
“可你总是这样……”小熊猫捂着脑袋眼巴巴望着他,“不管做了什么,做了多少,全都不说。”
他的爱太小心,也太内敛了,体贴到让人心疼。
不会像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那样急躁爱画饼,又诡计多端,要送什么恨不得提前几天通知对方,把别人的期待值拉高后再雷声大雨点小地敷衍。只不过付出了一点点就觉得自己深情无比,让伴侣感恩戴德,总结就是标榜着一百分的功劳,只给出五十分的东西。
可季临川不一样。
他是给出自己能给的全部,却只字不提。
刚结婚时发现小熊上下楼不方便,就立刻找人安电梯滑梯。明明比祝时序还细心,为他做了一整套缩小版的熊猫家具,却只是悄无声息地放在那里。
甚至再往前推几年,在明知两人不会再见面的情况下学习种笋,搜集各种样式的耳套,每年生日都给自己做一个熊爪蛋糕,就连为了压制失控的情绪吃的硬糖,都是他根本不喜欢的竹子味。
到底是多无望但执拗的爱才能支撑他做这些呢?
祝星言根本不敢想如果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相遇,季临川要怎么办,拖着这具自卑到不敢见人的本体,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到死吗?
眼泪莫名其妙地开始在眸子里打转,祝星言明知道不该为这么点小事掉眼泪,可他就是忍不住。
他心疼得整颗心都被割开了那样疼,偏偏又无处说理,只能抬爪用力抹眼泪,却越抹越多。
季临川看不下去了,握着他的爪子拽进怀里,捧着那毛茸茸的脸无奈又无措:“小祖宗,快别哭了,饶了我。”
祝星言不给他抱,难受得站都站不稳了却还是摇摇晃晃地抵着他,脸上凶巴巴但眼里水汪汪:“那你就说啊,你自己说出来你当初为什么要学这个?”
“你不是说我们之间要坦诚吗,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敢情这规定是给我一个人定的吗?你怎么不讲道理啊!”
他气急了,胸脯一鼓一鼓地起伏,打定主意要季临川自己说,怕自己不逼问他又会搪塞过去再也不提。
而季临川也确实是这样想的,被他用眼泪逼着、求着,没办法了,才愿意提两句。
两人身后就是大床,他长腿一跨坐上去,把小熊拉进怀里,搓搓他额头的软毛,“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偶然听说这种笋熊猫都很爱吃,但产量很低,一只熊每年只能分到一小份,我就想啊,你那么贪吃,肯定不够。”
“然后呢,你怎么做了?”
季临川嗤笑一声,可能也觉得自己这样太傻:“我让老师帮我介绍,去给研究院帮忙,和他们一起种,我想我多种一些,你就能多分到几根。”
“嗯呜……”祝星言嘴巴一抿又要哭,抖着耳朵抽抽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傻啊,国内国外那么多大熊猫,你要种多少才能把平均数提上去?如果我分不到怎么办啊?”
“分不到就分不到了,说到底就是一根笋,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从不在意自己的付出,就是随风扬了都无所谓,也很少为自己争取什么,因为被抛弃过太多次了。
祝星言见不得他这样,哽咽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有一年、有一年天气并不暖和,国内春山笋的产量也不高,但我分到了十一根。”
季临川笑起来,“看来也不是全然无用,多给过你一根都是我赚了。”
小熊扁着嘴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缩回来趴在他腹肌上,很小声地嗫嚅了一句:“我也给你种过竹子的。”
“嗯?”
“结婚那天晚上,桌子上的,用丝带扎着的一小捆,是我自己种的,是给你的……聘礼。”
最后两个字声音小到听不见,落在季临川耳中却如一声雷,他猛地低下头来,双目瞪得极大:“给我的聘礼?”
“对呀,我种了两大捆呢,用了很长时间。”
季临川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懊恼,万幸自己把那捆竹子收得好好的,没有扔掉:“那怎么只给我一捆?两边一边留一捆?是什么习俗吗?”
小熊清了清嗓子:“那倒不是,是我看着竹子的时候有点饿,就……吃了一捆。”
季临川直笑,抬手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这捆不许吃了,我得留着。”
祝星言自然说好,用头顶着他往床上推,顶得他躺下后自己就趴人胸口,举起一只爪子道:“报告!有事要和组织坦白。”
“批准了,说吧。”
小胖熊乖乖地仰起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眼巴巴望着他,像只犯错的小狗。
“其实你不在的这几年,我有认识一个新朋友。”
季临川挑眉:“又是什么品种的毛茸茸?”
“嘻嘻,不是毛茸茸。”
小熊跑下床,从床头柜最后一个格子里翻出一本厚相册,翻了几页才找到一张照片,拿回来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