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獍徒(55)
萧寻章倒是未曾说过谢怀御半句不是,哪止这个,平日里连闲话都少了,却是还惦记着不许下人们说谢怀御的坏话,任谁见了,心都要为他碎上一碎的。
一阵凉风入户,谢怀御动作行云流水,避开所有耳目,稳稳当当落在了萧寻章面前。
萧寻章捋着小春信的手一顿,说:“你怎么回来了?”平淡得似乎只是久别重逢的寒暄。
“义父......”谢怀御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贪婪地吻着萧寻章,从眉目至唇舌,每一寸都要攻城略地。
小春信落了地,萧寻章的手指沿谢怀御的小腹向上,游走至下颌,猛一发力卡住了他的咽喉,眼神骤然变得狠毒起来,话语却是极轻极柔的暧昧缱绻:“说啊,还回来做什么?”
“咳、咳咳。”谢怀御喉结在萧寻章掌下滚动,艰难道:“我来......带义父离开。”
萧寻章不松手,向下使着力,谢怀御膝盖一软,半跪在了他身前。
萧寻章微俯下身,垂眸看着谢怀御,耳语般低呓道:“事到如今,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跟你走?”
谢怀御呼吸顺畅了,扬起唇角,眼神炽烈得近乎疯狂,说:“事到如今,义父只有我了。”
萧寻章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收回了手,薄唇轻抿,矜贵地说:“走吧。”
“义父,别急。”谢怀御把人搂进怀里,湿漉漉地拱着他的脖颈,发出一声餍足的叹息:“义父,你好香啊!”
萧寻章身体一滞,任由谢怀御在他吮吸着他裸露在衣衫外的皮肤,并不答话。
谢怀御察觉出了不对,清冽梅香勾起了他久远的记忆:“这是......雪中春信!义父,你睡不好么?”
萧寻章嗔他道:“薄情郎出外征战,剩我一个人在郑都孤衾难眠,怎么好睡!”
谢怀御在他耳边哼唧:“我这不是来接你了?”
“你预备怎么接我?”
谢怀御想了想,绕到萧寻章前面去,蹲下了,说:“想是义父已将身后诸事安排好了。既已劳了神,便舍不得让义父劳力了,我背义父离开。”
出了楚王府,萧寻章看着身后火光冲天,懒洋洋地靠在谢怀御背上说:“背稳当些,我困了。”
“义父只管交付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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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刘向《战国策》。
第43章 囚徒
上弦弯月利如镰,照引烈火送生魂。
曾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萧寻章,亡于元和七年的深秋。
楚王府中古玩书画毁于一旦,杂役人等尽皆没了踪迹,想是都在大火中成了焦褐白骨。
谢怀御把怀中小猫丢给沈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走!”
倘若城楼上瞭望台的守军醒着,大概会看到几道银光快如闪电地在黑暗中划过,又很快湮灭回去,好似一场天狼蔽目的幻觉。
微弱的天光透过缝隙,斜照在萧寻章长长的眉睫上,他眼皮轻颤了颤,本能地抬起手想要遮挡一下。
叮铃哐啷一阵锁链乱响。
萧寻章猛地坐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拴在自己手上的铁腕铐。
我不是已经离开郑都了?怎么回事?!
不,不对,即使在郑都,也没人敢这么对我。
萧寻章翻身下床,脚腕上却猝然一紧,铁链与他的榻边金石相击。
他的足尖根本点不到地,虚虚地悬在半空。
萧寻章环顾四周,这间屋子处处都是可疑之处。
目之所及四壁都是熏过松香的暖木,窗纱轻透得恰到好处,能堪堪不使天光刺眼,又不至将人影显出。
连身下被衾都柔软得一塌糊涂,触之便生暖意,生生将铁链的冰寒消磨去了大半。
实在不像是囚人的牢狱。
萧寻章疑心自己大梦未醒,干脆重重地将锁链一扯——
没有断。
是痛的。
萧寻章怔怔地看着手腕浮起紫红的淤青,忽然有些丧气,破罐破摔一般愈发用力地拉扯起来。
若先前种种皆是黄粱一梦,还是葬我入回心枕中。
门“嘎吱”一声响了,谢怀御脸色一变,冲到床边,死死钳制住萧寻章的动作:“义父!”
萧寻章抬眸看着眼前人,逐渐冷静下来。
他举起手腕枷锁,问谢怀御:“你做的?”
谢怀御不答,转身将砸在地上的热水盆端了过来,所幸并没有洒出去多少。他打湿了毛巾,细细擦起萧寻章的面颊。
萧寻章实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隔着氤氲雾气,沉默地望着谢怀御。
谢怀御将毛巾往萧寻章双眼一盖,随之叼住了萧寻章的喉结。
口水咽下。
义父,你的身边只有我了。
挣不开,逃不脱,情天情海锁成笼。
我甘愿与你风月中沉沦。
整整五日,谢怀御都不曾在厢军中露过面,偏僻小院里热水不停歇地烧着,萧寻章被折磨得大半时间都不太清醒,谢怀御只会趁着他昏睡过去的时候,短暂地给他解了镣铐,为不着寸缕的美人擦拭。
萧寻章再被细密如雨的轻吻拱醒,他失神地仰头望着平闇,忽然翻身跨坐,长发倾泻,勾得人心猿意马。
谢怀御晕眩地看着萧寻章贴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小谢将军,往日里也是对囚犯这么温柔的么?”
锁链抽动,缓缓缠上谢怀御腰际,萧寻章笑得暧昧:“小谢将军,凶一点啊!”
小谢将军血气翻涌,蛮横地堵住了义父的嘴。
夜半,萧寻章伏在床榻边上,伸出手来,艰难地够着谢怀御散乱在地上的衣衫。
他眼神陡然一亮,衣衫自一角荡起波纹,被拖行至了萧寻章面前。
萧寻章余光注意着谢怀御,手上摸索一阵,从中拽出了钥匙。
“啪嗒”,镣铐开了,萧寻章穿好衣衫,就着月光对镜仔细地遮挡住了身上所有不可告人的痕迹。
萧寻章手已搭上了门沿,却又莫名回身几步,在谢怀御额上落下一吻。
我爱你。
阿勒苏的营帐中来了位不速之客,众人不知道来者身份,却津津乐道地描绘起了他的美貌,为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乐得前仰后合。
阿勒苏惊疑地看着他,问:“你真是萧寻章?”
“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祭你父亲。”萧寻章讥诮道:“怎么我站到你面前,反而不敢认了?”
“你不是死了?”
“你还怕厉鬼索命?”
大仇当前,阿勒苏却谨慎起来,上下打量着萧寻章,说:“你不是厉鬼,你比七年前有人气的多。你来做什么?”
萧寻章意外道:“还当你要一刀劈了我。”
“我已等了七年,不急在这一时。你敢赌命进来,就一定能给我比你的命更值钱的东西。”
“说得不错。”萧寻章说:“大燕单于,不妨猜猜我怎么死的?”
大郑上下消息封锁得严密,阿勒苏的人信笺传不出来,他讨厌这种对对手一无所知的感觉,此刻只能根据流言揣测道:“你的义子背叛了你。”
“他背叛了我。他将我为他谋划的后路都奉给了朝廷,我将他从鬼门关前救下,再予取予求地养大,他执拗地要脱离我的庇护,我便任他天高地广,在背后为他阻绝后顾之忧。他”萧寻章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语调的颤抖,说:“他的亲父死于谋逆,如今他拼着自断后路也要将谋逆之罪扣给我,为的是欲壑难填!他要将我的军权尽数吞并!”
阿勒苏评估着这番话的真实性,问:“你给他的后路是什么?”
“粮道。自京畿路至滇远路的粮道。”
“陆路?”
“陆路。”萧寻章肯定道。
阿勒苏往椅背一靠,手指在刀柄处摩挲,说:“确实值得大郑朝廷大动干戈。只可惜,于我无用。”
“怎么无用?”萧寻章说:“我能修粮道,自然就对粮仓所处了如指掌,单于若信我,我便带着你的人去烧粮也好,截粮也罢,随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