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65)

作者:叨叨羊的山坡

秋云尘听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但他知道那个人肯定不是来找母亲叙旧的友人。于是他狠狠咬了捂住他嘴的那只手一口,暂且离开了钳制。他一跃而起,远离了床榻,这才看见跪坐在塌上那个红衣少年郎。

恍然是个艳丽的美少年。

这里的动静瞒不了屏风外的人,他听到母亲惊呼“云尘”,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应,就再次被那个少年用掌风击中,一块冰凉带着桂花香气的糖塞进他嘴里,他倒在了另一个带着清冽香气的怀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屏风被劈成两半,母亲和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显露在他眼前。

他看见惊慌失措的母亲恶狠狠道:“放了我的孩子,祝影我给你们!”

“多年不见,百花圣女竟瞒着我们和正道的狗有了孩子”,那人哼笑道:“苏悬铃,你就别怪本教使心狠了。”

那人抽出软剑,秋云尘看总是被爹爹调笑为弱女子的娘亲赤手空拳和人交起手来还不落下风,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许是被压着打十分没面子,那人高喊一声“少主还不动手杀了那野种”后便急退几步,趁娘亲分心时使出暗器直击她双腿。

身后少年闻言不理,反倒质问:“祝影是何物?你我不是奉命来捉拿叛教的百花圣女吗?”

那人明知失言,不再多说,“少主与我奉命而来,如今该捉拿百花圣女好早日回教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少年又问被打伤双腿倒在地上的百花圣女。

苏悬铃说:“你杀了他,我就告诉你。”

不知是不是被说动了,红衣少年竟真的抽出袖中短剑指向面具人。可就在气氛凝滞时,秋云尘看见少年忽而调转剑尖,一剑刺入母亲胸前,“我为何要听你的?”

滚烫的鲜血溅在少年侧脸,也溅落在秋云尘睁大的眼中。

眼泪不自觉滚落,红衣少年回过头来恰好撞见泪眼婆娑的秋云尘,他皱了皱眉,还是收回了短剑,对面具人说:“我给他下了蛊,他翻不起什么风浪,就算了吧。”

说完也不理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反倒是那个面具人,走过来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他杀了你娘,你以后可别忘了报仇,记住他的名字,他叫姬挽青。”

后来他好像真的忘记了这段记忆,只记得娘亲浑身带血地爬到他身边,用力攥紧他的手腕,给他渡了所有内力后倒在榻边。

还有一直刻在他记忆深处的那个名字:姬挽青。

于是等他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爱欲与仇恨在他脑中纠缠,促使他冷静、癫狂。

————

商千羽曾是个残废。

是个有野心,会算计的残废。他曾一度只能坐在轮椅上行事,缘由是八岁那年刺客上门将他重伤,打斗中院子里用来练武的铁人倒下,恰好砸中他的双腿。

即使他知晓这所谓的刺客乃是父亲外室与其情人合谋所请,只为图这偌大的日进斗金的聚器门。

失去双腿的商千羽不过半年就从聚器门人人尊崇的少主变成无人理会的疯子。

因他对那登堂入室的外室与孩子撒泼打骂,又对父亲口出狂言。

他常年被锁在东南角的院子里,直到朝廷来人,以权利相邀,要他夺过聚器门。

商家世代为淮王及其后代效力。

商千羽之父商令亦在勤勤恳恳为淮王铺路,期待其早登大宝,商家也能因从龙之功来到幕前。

可他偏偏要为个娶不得的青梅竹马厌弃自己的亲生孩子,也由不得商千羽反水,转变战线。

于是商千羽设计除掉了那对母子,又将他那高高在上的父亲弄得余生只能在榻上度过。

口不能言、腿不能行,正好过过他曾经的日子。

君主的人医好了他的腿,又让他捡回了一身武艺,不过是想看狗咬狗连带着收下聚器门这个在武林中地位独特的势力。

那年他十七岁,操纵着整个聚器门与淮王阳奉阴违。然而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淮王似是对他起了疑,命他去魔教与暗线对峙。

魔教哪里是个轻易就能接近的地方。

羊入虎口般,有人设好了局请他,他不得不去。半途中受伤摔下悬崖,不仅养了多年的双腿再次被毁,连性命都岌岌可危。

就是那时,他遇到了姬挽青。

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孤高冷艳的身姿容貌,还有那蔑视一切的心狠手辣。隐藏在最深处的与世人隔绝的孤独,和自己何其相像。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有所图谋。

哪怕他的倾心,都只能为权势让路。

第50章 终

姬挽青再次遇见那个姓孟的异国皇子时,是在一个雨后的夏天。他靠坐在一棵大树下,树旁不远就是他的墓碑。

他穿着下葬时的红衣,孤零零地遥望远方,好似在等什么人。

云尘每半月才来看他一次,于是剩下的日子就只能数树上的叶子度过。若是到了冬日,大雪遮盖松灵山上的草木,他除了数叶子,还能看雪。

他最喜大雪天,那是他和云尘第一回 相遇的时节。

不知为何被束缚在此,也不知今夕何年,他依旧是当年模样,云尘却越来越老。犹记得有一回来时,云尘身侧带了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听说是承英的子嗣。

而云尘,已是两鬓斑白,添了许多细纹。

今夏的日光看起来很烈,蝉虫也嘶鸣不止,吵得他头有些疼。于是老远看见个蓝衣人朝这边走来时他兴致颇高。

他等着云尘跟他说最近江湖上又有什么新鲜事,譬如上回的剑圣传人收了个女娃娃作传人,其子不甘心愤而离家出走的事。

可惜等人走近了,他才发现那人并非云尘。

有些眼熟,似乎见过。

他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戳地上的石子玩儿,就见水蓝衣袍的下摆晃到了他眼前,还有双白缎面的长靴。

"姬教主。"

来人有张白面皮的脸,眼睛狭长,略微带着笑意时显得十分危险。虽然是在笑,笑却不达眼底,这种人心机深沉、不好相与。

姬挽青眼睛微眯,不太在意地低头继续玩儿石子,没有云尘的日子未免太无趣。

孟常檐学着坐下来,靠在另一边的树干上问道:“姬教主似乎对在下能看到你不感到好奇?”

这世上难以解释的事情多了去了,就好像他死了即使变成鬼,没去地府就算了,甚至没能和附近秋家的列祖列宗见着。

姬挽青反问:“有事?”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做秋家日后早夭的稚子,二是一只四处流浪却长寿的兽。”

姬挽青停手,不解道:“为何?”

为何给他这样的选择,又为何他可以得到这样的选择。

“逆天改命、瞒天过海这种手段改变了你应有的命运,这是上苍赐给你的机会。”

若是他年幼时未被重明教的人带走,没有在雾居山里沉浮,未来又会是何等模样呢?

姬挽青望着不远处的墓碑,看着上面云尘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字,倏然觉得有些累。

“猫吧。”

虽然不喜“赐”这个字,可他绝不想做云尘的后代,或者说是自己的后代。这岂不是乱了辈分?人这一生,需要计较的太多,不如做只猫。

……

武林盟的小少爷最近喜得一只爱宠,听说是在松灵山下捡来的,黑乎乎一团的小猫,只有四只爪子是纯纯的白色。

于是得了“踏雪”这个名字。

黑猫向来不大吉利,可武林盟的几个主人倒是喜欢得紧。不过这猫小少爷还未养得几日,就到了秋老盟主的院里。

夏季日头毒辣,饶是武林盟的汉子也少不得偷些懒早早到树荫处纳凉。一只黑猫从他们眼前掠过,钻进草丛,跃到立在长廊上的男人肩头,跟在一旁的小孩眼中流露出艳羡不已的目光。

秋云尘抚了抚踏雪的毛,为其拍掉身上沾染的杂草和尘土,亲昵地笑话它,“平日里最喜净,怎的今日还钻草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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