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澜(45)
情不知所起,周琦澜遮住眉眼,不敢看他,泪水汹涌,哭得那样伤心。钟既不忍他难过:“等出去了,我带你去玩儿,好不好?你想去哪里?”
周琦澜的哭也是安静的,乖得令人动容,钟既拿开他的手,吻落在眉心,“如果你决定不了,那就听我了。”
钟既温柔地笑道:“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去昆明避暑,冬天去哈尔滨看冰雕。除了冰雕,还可以试着去舔一舔铁柱子,你这么傻,像是你会做的事。到时候,我就在一旁拿着热巧等你,如果舌头真拽不下来了,我就去救你。”
“我一定不笑你。”可钟既现在就忍不住地笑了,“好不好?”
“可是……”周琦澜哭着道,“……没有以后了。”
“会有以后的,”钟既看着他,“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刑满释放那天,我还要亲手送你出去的。到时候跨火盆,烧旧衣,一样礼节都不能少。”
钟既心软了,他对周琦澜心软了。当初在新城监狱认出周琦澜时,他承认,他不过是把他当作无聊牢狱中的一点乐子,就像养宠物,高兴了逗弄两下,实在养腻了扔了便是。他是周乐湛的弟弟,他甚至都没有认出自己,这就更有意思了,钟既享受掌控一切的感觉。
可后来,又是什么时候起,玩味的心态开始转变。是他不肯对白争屈服的那次,还是从暗夜里将他抱出来时,钟既曾告诉他说我非心善之人,可他仍是没有推开自己的那次?
又或是他那一身的伤,断骨、尿血、还有心病,最终让钟既心生不忍。
他说,白争对他所做的一切,其实他都知道。
他说,骗自己是喜欢你的。
钟既听到这话时却是莫名的抵触,他不希望周琦澜的喜欢是出于这个原因,一种自我防御的安慰。而钟既对他的感情,早在朝夕相处间变了质,明知道他非自己心中所想的善人,看见了钟既暴戾阴暗的一幕,却仍是没有推开他。当然最重要的是,钟既也喜欢他的身体,他对他是有欲望的。
还有半年,周琦澜就可以出狱了。
钟既说,他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出狱。可还剩下半年不到的时间,钟既却突然消失了。
那段时间,不知道是谁找他,钟既的短信和电话总是响个不停。他背着周琦澜躲进厕所,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似乎很暴躁,直接砸烂了手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是谁在那头逼他,朝他步步施压。
典狱长也被逼的没有法子,时常来找钟既,唯唯诺诺的,吓得大气不敢喘。
钟既那段时间经常失眠,他抱着周琦澜,一抱就是整夜,什么都不肯说。周琦澜除了陪在他身边,对于其他的事也是无能为力。
钟既走的那一天,监狱门口来了很多辆车,下来一帮凶神恶煞的西装保镖,他们是奉命令来抓钟既回去的。
钟既躲进房间,走之前他告诉周琦澜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可钟既却食言了。
直到刑满释放的那一天,钟既也没有回来。
第52章
我叫周思,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但我很喜欢我的名字。三岁之前,我都没有自己的名字,邓伯和郑姨一直“小宝、小宝”地叫我,直到三岁时我才真正拥有属于我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我小叔叔给我取的,我很喜欢我的小叔叔,虽然我从没有见过他,但在我还未来到这个世界时,小叔叔就已经为我做好了婴儿床。
我的小叔叔叫周琦澜了,我想他应该是喜欢粉色的,不然我的床怎么是粉色的呢?
我时常从家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事情。一岁多时我刚学会走路,总是摔跤,摔疼了便闹着要抱,郑姨姨抱起我,逗我说:“你小叔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摔跤了也不哭。”
郑姨不是我妈妈的姐姐,她原是家里的厨娘,出生后就负责照顾我了。我同样的也很喜欢她,她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但她提起我小叔叔时就总是会莫名地抹眼泪。
小叔叔上天爬树下河捉鱼,还会去地里偷西瓜,咬得浑身都是蚊子包。两岁的时候,我已经学会说话了,被逗得哈哈大笑,我就问:“小叔叔这么调皮的吗?”
郑姨姨说:“是啊,你小叔叔总也闲不住,总想着往外跑。有段时间腿骨折了,以为他能安生了,结果呢,他跑去院里修花枝,修完花枝又来厨房帮我择菜,还要折腾你邓伯伯陪他打羽毛球。”
我天真地问:“那他去哪里了?”
邓伯和郑姨虽然对我挺好的,把我当亲孙子一样疼,但他们老了,不能陪我玩些跑跳的游戏,可是有小叔叔,我是不是可以让小叔叔陪我玩了?
我这样问,郑姨却哭了。
我抬手帮她擦眼泪,我忘记了,问了不该问的,只要提起小叔叔去了哪里,郑姨就会伤心地流泪。这就好像我很喜欢的一辆汽车玩具,不知道丢哪里去了,总也找不着,急得便哭了。
这时候,邓伯伯便会买辆一模一样的玩具车放在枕头底下送给我,骗我说找着了。其实我知道新的玩具车不是我弄丢的那一辆,但我还是很喜欢。
因为他们都很爱我。
我的湛叔叔、邓伯伯、郑姨、二爷,还有我已经离世的爸爸妈妈,和从未见过面的小叔叔,我知道他们都很爱我。
我从不会因为没有爸爸妈妈而自卑难过,邓伯伯说,我的出生是带着所有人期望而降临的。
三岁第一天上幼儿园时,是湛叔叔送我进去的,为什么不是邓伯和郑姨呢?因为他们会爬门趴在窗口偷看,像人贩子似的,会吓到别的小朋友,而且他们还会哭。
我不知道上幼儿园这事有什么好哭的,湛叔叔说,他们是怕我在幼儿园受欺负。
哦,好吧。
五岁时,湛叔叔教我写自己的名字。那时候我已经识得一些字了,我问,这个周字是不是我爸爸的周?
湛叔叔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是。
我又问,这个思,是我妈妈的那个思,对吗?
湛叔叔回答,应该是的。
我爸爸叫周十七,我妈妈叫冯思思,我叫周思。我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可我看着那两字却是十分骄傲的,我说,湛叔叔,我爸爸一定很爱我的妈妈。
一个名字里包含了爸爸妈妈对我的爱。我觉得我小叔叔真厉害,也太会取名字了。
咳咳,没法子,那时候我才五岁,我对名字的理解也只能到这个深度了,哪里会想到我的名字其实有着更深层次的寓意,君子有九思,周思。
再大些,我七岁该上小学了,嗯,这回邓伯送我总算是没哭了。因为他忙着发愁,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多。
开学第三天,我就被请家长了,上学十天里请了三次家长,头一个月总共请了十五次家长。是的,我把那群骂我是野种的给打了一顿,骂我没爸妈的给打了一顿,骂我名字不好听的给打了一顿……
最后一次请家长时,邓伯和郑姨还有湛叔叔三个人都来了。双方家长当面对质,老师问我和另一个小朋友为什么打架。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同学不敢吱声,躲在他妈身后,于是老师只好又转头来问我。
起先我不肯说,老师便阴阳怪气道:“这没爹妈的孩子啊,你们也得多上上心,照这么养该是养废了。”
我委屈得不行,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骂我妈妈,接着我就哭了,我指着那个小男孩说:“他说我没有小叔叔,还说我的小叔叔是编的!”
他是我同桌,我上学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告诉他我名字的寓意,还告诉他我有一个小叔叔,他却说我是编的。他说我既然有叔叔,为什么七年没见过,他骂我撒谎精,他说我生活在童话故事里,小叔叔不过是我杜撰的美人鱼王子。
我气不过又争论不过,于是我就把他给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