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番外(99)

作者:一木孑影

好不容易等到会议结束,他立刻转身离开会场,把自己关在空无一人的消防梯,透过玻璃窗,看城市里流萤闪烁,看天幕中繁星低垂。

忽然之间,那些被尘封压抑的回忆,如同过电影一样,一帧一帧涌入脑海。

这些年,他就像是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人,四周皆是荒原,他看不到出口,也找不到来路。

而林宿带来的寥寥几句话,在那一刻,就像刹那间投落在他眼前的绿洲,哪怕只是假象,他也还是带着那点微末的期待奔回来。

十年之间,思念层层叠叠,宛如洪水一样蓄满堤坝,万千思绪也像打结的棉线,纠结,缠绕,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很想找到那根线头,好像只要找到线头,然后轻轻一拉,洪水就能在顷刻间决堤,翻搅成结的棉线也能就此解开。

可多好笑啊,他拿着还是十年前的那把钥匙回来,此时此刻,就站在门口。

却发现,以前的钥匙,早就已经打不开现在的门了。

第58章 线头

顾翌安握着钥匙,在门口站了许久。

手机震动,他从兜里掏出来,按下接通,陈放在那头问:“我打师弟电话已经关机了,怎么样?家里有人吗?”

陈放嗓门儿大,隔着电流都能刺耳朵。

蓦然回神,顾翌安抬手去敲门,好半天了,始终没人应。

门锁是智能的,有隐藏的九宫格按键,开门可以按指纹,也可以输密码。

但顾翌安不知道密码。

片刻垂眸,他低声问陈放:“大门密码多少你知道吗?”

“密码?这我哪儿知道,”陈放急吼吼地催,“你要不胡乱猜一下,要不然就下楼找物业,或者找家开锁公司。”

不管是找物业,还是找开锁公司,都得等半天,但俞锐情况不明,顾翌安等不了。

指尖轻触到显示屏,按键灯光猝然亮起,顾翌安手指蜷了一下:“密码几位数?”

“四位吧?或者六位?”陈放也是瞎猜的。

顾翌安皱了皱眉。

指尖轻贴上去,按下几个数字。

“嘀嘀”几声,隐藏式灯光晃动两圈,亮起红灯,语音也开始警报“密码有误,请重新输入”。

他输的是俞锐生日,六位四位各猜了一遍,但连输两次都是错的,三次错误之后,门锁将自动进入锁定状态。

“怎么样,能开吗?”电话那头,陈放还在焦急追问。

顾翌安眉头皱得更深了。

忽地,他脑海里闪过一串数字。

细长而微蜷的手指悬在半空,带着些许的犹豫,也带着隐秘的紧张和期待,缓缓落下去。

四位数加#字确认,门锁闪动一圈白光,同时发出“叮”地一声,机械女声播报——“门开了,欢迎回家。”

就在这声‘欢迎回家’中,顾翌安足足怔愣了好几秒,还是陈放在电话那头说话,他才回过神来。

“等会儿打给你。”匆忙挂断,顾翌安推门进屋。

窗帘是拉开的,阳光穿透落地窗洒进来。

屋里明亮又开阔,视野所及的一切,哪怕只是光线里跳动的尘埃,都能拉动顾翌安脑子里每一根沉默的神经。

他视线横扫一圈,匆忙掠过陈设摆放一如从前的客厅,拼命克制心底涌动的情绪,抬腿就往卧室方向走。

卧室没人,他又转向旁边书房。

门刚推开一条缝,屋里的冷风蹿出来,冻了他一激灵。

微微抬眼,电脑是开着的,屏幕正自动演示着汇报材料,俞锐趴在书桌上,像是睡着了。

松开门把,顾翌安大步迈过去,很快找到遥控器把空调给关了。

再看眼趴着的人。

枕着胳膊,半张脸埋进臂弯,额发被汗浸得湿漉漉的,眉头微蹙,嘴唇也抿着,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通红。

深深皱了下眉,顾翌安手贴近俞锐的额头,太阳穴当即抽跳。

这温度比早上那会儿还高,简直烫手,自己好歹也是医生,烧成这样还把房间温度调这么低。

书桌上放着半杯水,还有拆开的药盒,看样子是已经吃过药了。

顾翌安强忍发火的冲动,拿起药盒快速扫了一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简直要气笑了,俞锐吃下去的消炎药退烧药没有一个不是过期的。

他又出去客厅,打开以前存放备用药箱的柜子,从里面拿出其他几盒未开封的常备药。

可无一例外,全都过了有效期,仅剩一盒胃药幸免于难。

而这盒胃药,他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还是上次南城研讨会的时候,他托徐暮送到俞锐房间的。

说不上什么心情,五味杂陈,生气,甚至愤怒都有。

顾翌安蹲在茶几旁边,看着这堆过期药,脸色阴沉,牙关咬得死死地,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陈放又打来电话,问人怎么样。

默然一秒,顾翌安沉声道:“高烧,昏迷不醒。”

“生病了?”陈放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我认识师弟这么多年,除了知道他胃不好,还真没见他生过病。”

难怪家里的药都是过期的...

电话里,陈放那头很吵,他脚步匆匆,边走边又问:“那汇报怎么办?院领导和上级检查的可都会来。”

“换人上吧,”顾翌安看眼书房,“不行你自己来,他这样肯定去不了。”

“也只能这样了,”陈放叹口气,“我让侯亮亮过去找你,你把师弟电脑上的汇报方案拷给他。”

顾翌安“嗯”了声应下,陈放刚要挂电话,顾翌安又叫住他:“等等,顺便让侯亮亮带点药过来,我把处方单发你。”

事实上,陈放说得没错。

俞锐一直有健身的习惯,加上年轻身体素质好,这些年基本上就没怎么生过病。

可那是平时,最近这段时间,俞锐是个什么状态,顾翌安不用看都能猜到。

连续熬夜顶班,饭也没好好吃,抽烟抽得嗓子都快废了,还连着冲了好几天冷水澡。

身体再好也禁不住这么折腾。

侯亮亮没来之前,顾翌安把他从椅子上扶起来,带回卧室放到床上躺好。

稍稍靠近一点,滚烫的温度隔着空气都能传过来。

顾翌安脸色一直很难看,眉心蹙得很紧,在他记忆里,哪怕是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俞锐也没烧成这样过。

侯亮亮来得很快,手上拎着大包东西,除了顾翌安让拿的大堆药,还有输液瓶跟针管。

顾翌安先给俞锐查了体温。

温度计“嘀”的一声,侯亮亮站背后,伸着脖子紧张问:“怎么样?俞哥还好吗?”

“39度5。”顾翌安冷声念出数字。

侯亮亮嘴巴动了动,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从他到八院,这么久了根本就没见俞锐生病过,本来这两天他就感觉俞锐不对劲,但一直也没怎么上心,这会儿看俞锐病成这样,心里很难不自责。

收好温度计,顾翌安又给俞锐打了退烧针。

冰凉的针头刺进皮肤,原本睡着的人眉头开始皱起来。

抽针时,俞锐眼睛睁开一条细小的缝隙,看向顾翌安。

大概是生病的缘故,俞锐眼尾烧得通红,眼睛却是亮亮的,眼底含着清润的水光,嘴里还不停地梦呓说胡话。

丢掉针筒,顾翌安将一根棉签按在针眼处,另只手又去探了下他的额头。

高烧太难受了,顾翌安刚洗过手,手心还带着冰凉的温度,贴上去的时候,俞锐眼睛睁大了些,额头下意识在顾翌安掌心来回轻蹭了两下。

顾翌安一愣。

视线垂落,不足半米的距离,他在俞锐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醒了吗?”开口嗓音不自觉放柔。

手下的人意识却并不清晰,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并没有任何反应。

眼睫翕张着以为自己在做梦,眼皮轻缓地阖上,俞锐嘴里再次梦呓般叫了声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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