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番外(193)
沈梅英长叹一口气:“当初是你死活非要跟人在一起,我跟你爸想拦都拦不住,既然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还跟人闹脾气使性子?”
俞锐低头没出声,十指用力捏着杯盖。
知道俞锐嘴硬,不愿意说的,她也问不出来,沈梅英便没再继续刨根究底,转而又道:“对了,我看翌安今天穿着正装,是你们院有什么活动吗?”
“正装?”俞锐蓦地抬头,“翌哥今天来过了?”
“嗯,早上来的,专程来看看你爸恢复得怎么样,没呆几分钟就走了,说是学院那边还有事。”沈梅英说。
俞锐一怔。
恰好裤兜里“嗡嗡”震动,俞锐摸出手机,徐暮发来短信:师弟,今天可是我们班毕业答辩的日子,你不会刚好忘了吧?
不得不说,徐暮这条信息来得很及时,俞锐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是活动,今天是他们毕业答辩。”俞锐按掉屏幕说。
“那你不去学校看看?”沈梅英试探问他。
俞锐握着手机,明显有些犹豫。
沈梅英拍着他的胳膊,缓声又道:“去看看吧,今天是你生日,我跟你爸也离不开医院,你俩好好过,有什么误会正好也能说清楚,别总跟你爸一样,动不动就犯倔。”
茶杯里的水喝光了,半晌沉默,俞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杯子重新递还给他妈,然后起身准备要走。
“俞锐——”不远处的俞泽平突然叫住他。
腿刚迈出一步又收回来,俞锐停在原地,定睛看着他爸。
俞泽平自己推着椅轮过来,无缘无故问了他一句:“你还记得我当时问你的那句话吗?”
眉心微蹙,俞锐怔然片刻才反应过来,俞泽平所指的那句话说是什么。
那是他和顾翌安刚在一起不久的时候,整座大学城里有关他俩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俞泽平和沈梅英听说后,当即把他叫回家质问。
对于这件事,俞锐认得坦坦荡荡,答得也干脆利落,无论父母怎么劝,俞锐就是坚持要和顾翌安在一起,跟当年电视台退赛那回一样,最后把俞泽平气得不清。
父子俩当时一个坐在沙发,一个站在对面茶几上,愣是僵持整整了一上午,最后俞泽平看着他问:“你能为你今天的选择负责吗?”
俞锐张口就想说,我能。
“你不用回答我,”俞泽平抬手打断他,继而又道:“我是让你想清楚,十年后,二十年后,你是不是也能像现在这样回答你自己。”
不过五年时间,此时,俞泽平再度提起,俞锐忽然觉得这句话的分量变得无比厚重,以至于他好像再也不能脱口而出,再说一次我能了。
他抿了抿唇,低声说:“记得。”
“记得就好,”俞泽平点了点头,看他一眼便又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向微风轻拂的湖面,“路是自己选的,该怎么走,想清楚了就行。”
——
医大临床学院每年招生不足百人,招生名额少,能被录取的考生几乎都是各地拔尖的优等生,所以除了极少部分自行换专业或者中途申请出国,同级的基本都能顺利毕业。
不过到了第五年,大家所选方向不同,导师自然也就不同。
临八这届毕业生里,周远清只带了顾翌安一人,俞锐到的时候,顾翌安答辩已经结束了,此时正和周远清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里聊天。
他抱着一束花,迈过阶梯从楼梯拐角上来,不偏不倚正好听见周远清问顾翌安:“都想好了?”
脚步瞬间刹停,俞锐按着楼梯扶手,定在原地,眼皮轻抬,看向五步之遥同是西装笔挺背对他的俩人。
“嗯,想好了。”顾翌安平静道。
周远清抱着一叠资料,笑容依旧温和:“伯琛还想让我劝劝你,我看你态度这么坚决,好像我劝与不劝,意义也不大。”
眼前几乎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周远清深知其脾气秉性如何,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可这么好的机会轻易放弃,当老师的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稍许停顿,周远清收敛笑意,叹了口气,语气也跟着下沉了些:“不过翌安,这的确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我爸和魏叔也都这么说,”顾翌安嘴角挂上点嘲讽,“可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什么叫这不是我会做的事呢,难道在所有人眼里,为了前途未来抛弃所爱,甚至在对方最艰难的时候离开,这就是我会做的事了吗?”
周远清神色未变,也没接话。
无论亲友长辈或同学,顾翌安对谁都不曾有过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
他赌气般说完这句话,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妥,于是低声道:“抱歉老师,我不是针对你——”
周远清摆手打断他,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
教室里有人出来,看到他俩,先是恭恭敬敬地向周远清打了声招呼,接着又叫了声顾学长。
俩人相继点了点头。
那人沿着走廊走过来,转到楼梯,猛得看见俞锐,一时间吓了一跳:“俞——”
他话没说完,俞锐立马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对方摸了摸脑袋,茫然地点了点头。
走廊里,顾翌安毫无所觉,犹豫了片刻,问周远清道:“老师,您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这么做?”
周远清微微一愣。
落日西斜,黄昏渐至,他俩靠着走廊栏杆,余晖将俩人的身影拉长,再悄然移送到楼梯口。
俞锐半垂着眼,正对地面狭长的影子发呆,他没再往那边看,但听见周远清很轻地叹了口气,缓声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也没资格回答,二十多年前,我跟你一样做过一次选择,情义两难,无论你最终决定走向哪一头,总会有缺憾,也总会有不甘...”
铃声猝然响起,周远清后面的话,俞锐没听清。
教学楼大概还有哪几个班级在上课,没过几秒,某间教室里的人鱼贯而出,脚步声嘈杂而纷乱地响起。
说不清为什么,但被铃声惊醒的瞬间,俞锐只有马上离开,这一个念头。他转身就往楼下走,转弯时无意中撞到了人,手里的鲜花也掉落在地。
被撞的女生吃痛一声,看清是他还有些惊讶:“俞锐学长?”
“抱歉,你没事吧?”俞锐扶了一下问。
“没事。”女生摇头说。
说话间,俞锐瞥眼楼梯口,余光里,周远清和顾翌安已经结束对话,正朝着这边过来,俞锐三步并一步,迅速往楼下跑。
女生捡起地上的花,撑着扶手叫他:“学长,你的花?”
她话音都没落,俞锐已经绕到下一层,眨眼间就没影了。
女生抱着花和自己的同伴面面相觑,就在她俩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顾翌安和周远清告别,沿着楼梯走下来。
女生也是临床学院的,对他俩的事自然不陌生,于是连忙将花递到顾翌安身前:“翌安学长,这花是给你的。”
顾翌安后退一步,刚想说句抱歉,却见花束中央插着一支白海棠,顿时愣住:“这花是哪儿来的?”
“哦,”女生说,“就刚刚俞锐学长掉这儿的。”
顾翌安呼吸一窒,问:“他人呢?”
女生不明所以地抬手指了指楼下:“就刚走...”
“多谢。”顾翌安接过花,快步就往楼下走,可一直追到学院门口也没看到人。
他站在台阶上,环顾四周,拨通俞锐电话。
彼时停在图书馆门前的俞锐,掏出手机,脊背倏然一僵。
震动响了半分钟,他垂眼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迟疑半晌,终究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俞锐深吸一口气:“顾叔叔...”
顾伯琛“嗯”了声,问:“翌安是今天答辩吧?”
“是。”俞锐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