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番外(133)
“嗯?”顾翌安松开他,又看眼地上的白海棠。
俞锐当年嫁接的白海棠,到现在还存活的,原本一共有三盆,之前钟鸿川出院的时候,俞锐送了一盆给钟老,留在露台上的还剩两盆。
都十五年了,按正常来讲,白海棠早就该移植到院子里。
这些年,俞锐一直修枝剪叶,当盆景一样养在花盆里,刻意放慢它们长大的速度,也放缓它们成长的时间。
顾翌安掌心接住一片落叶,突然问:“是为了等我么?”
“…是,”俞锐视线也落在那片叶子上,“我在等,它们也在等...”
但很快,一阵风吹过,他们看着风把它吹走,在空中盘旋着飞舞,然后越来越远,最终变成虚焦的一点。
过了一会儿,俞锐转头看向顾翌安:“不过现在你回来了,它们也该继续长大了。”
趁着周末下午那点时间,俩人去了趟理工大家属院,顺便把白海棠也移植到了小花园。
忙完闲不住,俞某人又开始嚯嚯老院长种的花,剪了一堆月季和木芙蓉,随后把腿一盘,就坐在台阶上开始折腾。
顾翌安洗完手出来,看眼地上剪得乱七八糟的花枝,再看眼小花园里光秃秃的一大片,哑然一阵失笑。
“还好老院长不在,不然还真能被你气出高血压。”他迈下台阶,在俞锐旁边坐下。
“没事,剪之前,我已经拍了好几张照片下来,反正他也不知道,回头他要是问起,我就把照片发给他。”
月季枝干带刺,俞锐说话的功夫,手被扎到好几次,条件反射地“嘶”出好几声。
顾翌安掰开他手一看,指尖都扎出血了,脸一沉,立刻就催他去消毒,说剩下的他来弄。
俩外科医生,拿手术刀稳得不行,修枝剪叶就没那么擅长了,倒腾半小时,剪下的花枝长短不齐,插进花瓶也就凑合看看。
剪坏的都比装进瓶子的都多,顾翌安无奈说:“我看你以后还是饶了这些花吧。”
俞锐手上贴了两张创可贴,看眼手里的花瓶,再看眼被他嚯嚯完的小花园,“啧”了声说:“我也这么觉得。”
又是种花又是剪花地折腾半天,收拾完,顾翌安突然想起沈教授临走前留给他的东西,于是转进储藏室,从里面抱了好几盒旧箱子出来。
俞锐看到都愣了:“不是,这你都能找到?那里面就是我小时候玩的玩具,没什么可看的。”
“不能看么?”顾翌安抱着箱子,又坐回台阶上,还偏头看了他一眼。
“能能能,”俞锐连连点头,“你想看什么都能,我光屁股的照片都有,你要想看我现在就找给你。”
顾翌安没忍住笑。
箱子里什么都有,装奖杯奖状的有几箱,装书的也有几箱,还有一箱是装玩具的,弹弓,小人书,汽车模型,零零散散一大堆,什么都有。
临近傍晚,夕阳渐渐往下沉,橘红色余晖从天际线开始蔓延,倾洒一大片,笼着小院像是镀上一层茸茸的金边。
这个季节,院里桂花开得正好,秋风一阵阵地吹,淡淡的花香也萦绕在四周。
很舒服也很惬意,俩人就这么坐在花园边上,翻着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物件,聊着俞锐小时候干的那些混事儿。
俞锐也就是拿到一件东西,想到什么就讲什么,顾翌安却听得尤其认真,时不时地追问,连一丝细节都不肯放过。
翻到最后,顾翌安从箱子底下掏出一个透明玻璃瓶,里面装满了纸叠的五角星。
“这是什么?”顾翌安晃了两下。
“这个,”俞锐拿到手里仔细看了眼,“还真不知道,我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翌安挑了下眉。
这种纸叠星星,是由一条条细长纸条手工叠出来的,以前学生时代很受女生喜欢,常常买一堆藏在课桌底下,连上课都偷着叠。
玻璃瓶里的星星实在太多了,少说也有好几百颗,光是折这些就费劲,肯定不是普通人送的。
“看样子,应该是哪位小姑娘送的。”顾翌安把玻璃瓶拿在手里,也不方便打开,不想冒犯送礼物人的心意。
俞锐摇头,肯定地说:“不可能,我从不收女生礼物。”
读书那会儿,俞锐的确很招人,但也欠,还很拽,基本就不怎么跟女同学接触,也不会揣测女生心思,更不会收女生礼物。
说白了,就是没什么耐心,也怕麻烦。
顾翌安挑眉不说话,还是看着他。
俞锐是真不记得有这个,这要不解释清楚,他可太冤了,今天晚上这事儿都别想过去。
他拧开活木塞,从里面倒了几颗星星出来,随后拿了其中一颗拆开。
浅紫色带花纹的长纸条,拆开后,背面是空白的,但大部分女生都喜欢把想说的话写在上面。
俞锐翻到背后,果不其然,写了字。
可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俞锐表情立刻就变了,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很快,他又拆开第二颗,第三颗...
顾翌安还有些奇怪,随手拿起细长的一根,意外发现上面竟写着:俞铎同学,祝你四时如意,健康平安。
玻璃瓶的星星又被俞锐倒了许多出来,全部拆开,而无一例外,每张纸条的内容全部都是一样的。
字迹也一样,娟秀端正,很明显是出自同一个女生之手。
纸条摆得满地都是,轻薄的小小一根,风一吹就吹走了,俞锐还要拆,顾翌安按住他的手,很轻地摇了摇头。
俞锐手里还攥着一根,太用力了,纸条都别捏得变形,手心的汗都浸透了,展开后连字都看不太清楚。
沉默半晌,他说:“我没见过他的照片,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以前是不想看到沈教授和俞院长伤心,后来是我不敢...”
视线微垂,俞锐苦笑一声:“不敢问,也不敢去了解,怕了解后会惦记,会不舍...”
“可是好像就算不问,我也总忍不住去想,俞铎他,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翌安握住俞锐的手,掌心传来的一点温度,渐渐让他感觉舒服了一些。
他笑了笑,抬眼看向顾翌安又说:“老院长年轻的时候,脾气还挺差的,我猜,俞铎小时候的日子应该没我好过。”
“成绩可能没我好,但老师可能更喜欢他,毕竟他请家长的次数肯定没我多...”
“有女生送他礼物,还祝他平安健康...如果他还在的话,可能已经和喜欢的姑娘结婚了吧。”
说到这里,俞锐一顿,喉咙也随之哽咽:“这大概是除了名字,我离他最近的一次了。”
“怎么会呢?”顾翌安抬起手,擦掉他眼尾的那点湿意,“其实,你很早以前就见过他了。”
俞锐转过头。
“在你遇到沈潮的时候,你已经见过他了,”顾翌安看着他,轻声说,“你那么努力,所以它才会坚持这么久,一直沈潮身体里跳动。”
怔愣一秒,俞锐摇头说:“不是我在努力,是它在努力。”
从俞锐见到沈潮,他当时就在想,是不是真的是命中注定。
聊起这些,俞锐淡淡地笑了声,带着些许自嘲的意思,说:“只是没想到,我和俞铎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顾翌安扣着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无声传递着安慰:“其实,我们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很多人,爱人亲人朋友同学同事,甚至街角擦肩而过的路人,同乘一班地铁的陌生人...”
他微微一顿,又说:“形式虽然不同,但每个人来到生命中,都是恩赐,也都是祝福。”
都是恩赐,也都是祝福。
最后这句话实在太动听了,俞锐心里忍不住又默念了一遍。
他看着顾翌安。
坐这么久,天都快黑了,光线也不太好,顾翌安背光面对他,俞锐并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
不过,单是顾翌安轻缓的语气,还有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不知不觉地,俞锐起伏的心情渐渐开始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