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40)
小男孩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双手一对金灿灿的弯钩举了起来:“你认识我,啊,你认识我!”
“槐木堂的‘癫痴护法’,神功盖世,大名鼎鼎。”闻战不动声色地向后伸出手去,捏了锦萝的手心一下。少年沉稳的力道握住了女孩自行战栗起来的手掌,锦萝紧促的心跳缓和了一些,“在下与二位无冤无仇,路过而已,可否请二位高抬贵手?”
金钩人笑了起来:“可以,哈哈,可以!”
闻战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结果金钩人眨了眨眼睛,突然反悔了:“不行,不行。”
闻战:“……”
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一巴掌扇死这小/逼/崽子。
金钩人虽然是小孩心性、小孩相貌,但绝不是小孩年纪——事实上“癫痴护/法”的岁数比闻战和苏锦萝加起来都要大,炁府里的灵息肯定深厚无比,二人只不过是被千奇百怪的蛊毒害了相貌,一个变成了怪物,一个永远都是孩提之形罢了。
“大蛊罐,喜欢。”金钩人的刀锋向苏锦萝和小丫鬟的方向一指,“你,可以走,你,要留下来陪我们玩。”
闻战叹了口气,他们终究还是没救下这个小女孩:“锦萝。”
苏锦萝没动。
闻战啧了一声,这种时候就别犯轴了,就算闻老爷子和封老元帅亲自来,未必在癫痴护/法面前讨得了几分便宜
——
不对。
闻战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误会了什么,悚然回过头去,苏锦萝僵硬地站在原地,金钩人直勾勾地看着她。
——癫痴护/法是要苏锦萝留下来!
闻战倒吸一口冷气:“……我家姑娘,脾气没个把门,届时怕冲撞了二位……”
金钩人突然沉下了脸:“你真啰嗦。”
闻战的耐心烧到了尽头,脸色倏然一沉:
聊不动了,去他娘的斡旋!
.
.
“喂。”
苏锦萝回过头去,闻战摘下了右耳下的叶子牌,强行往她衣襟里一塞,少年扭过头去没看她:
“带着这个,去见我老爷子。”
——如果我不能活着回太原的话。
苏锦萝愕然睁大了眼睛,列御寇唰然一声震鞘而出,笔直纤细的剑锋上渴饮着一泓寒蓝的幽月:
“我今天,要把她带走。”
“你们尽管来抢……”
诡蓝色的炼炁冲天而起,闻战在躁烈的灵子里怒喝出声:
“我们今天就来比比,谁他娘的活得更长!”
.
.
*注1:闻老爷子的醒世名言模仿余华《细雨中的呼喊》,涉及不雅用语,原句可以在家长的陪同下百度;
*注2:“五强八恶”出自诸葛亮《将苑》,“五强”是指将帅应具备的五种德行,八恶是八种在德行上的缺陷。
作者有话说:
列表说在豆瓣看见了我,怀疑我是哪个大神的马甲,把我高兴得一拳打穿高数课本(你)!
第32章 、说第二十九:寻时雨
白潇辞脸色骤地一变:“云雀——?!”
叆叇的银色水汽被凌厉的刀风绞剪成千片万片的碎屑, 猛风裹挟着凛冽的机锋拔地而起,夜穹上静静地钩出一弯薄如蝉翼的月。
山石后只剩下了一滩血。
静、静、静。
摇落的月光在白潇辞眼睛里收束成荧荧的一点, 男人眼风一扫周遭, 草木在阴沉沉的夜色里瑟瑟发抖,气氛更显得更加阴郁而诡谲。
——看来红云洞府里,还有别的活物。
白潇辞振臂披上了衣裳, 胸膛缓缓起伏了一轮,吐息拉扯出雾白色的长线。他修的是云秦武学中最暴虐豪横的刀法, 风格却悠容淡逸得近乎写意。
——那是薄远州曾经一点他的眉心:“清静则生, 浊躁则亡。”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封住了他所有少年的躁动和戾气。
咣!
诡蓝色的炼炁陡然从白潇辞的体内生发、成形、四扩,天地间像是浸染上了一层极烂漫的蓝颜彩, 柔软无声的絮雪将天穹与大地勾连起来——浑厚、绵长、温和的刀意瞬间充斥在整个红云洞府,那是被白潇辞的炼炁延展出去的神识:
整个红云洞府的动静都收容在白潇辞的眼底, 任何灵子的波动都像是黑纸上蹦跳而过的雪白小豆, 清晰、易察、缓慢。白潇辞冷淡地撩起眼皮,男人的瞳仁像是两泉云遮雾罩的寒潭,浓郁的冷蓝色顺着男人上飞的眼角升腾而起。
——风卷尘息刀•秘法:明烛天南。
白潇辞捕捉到了属于云雀的灵息,紧皱的眉头微微一松。他的神识追逐着女孩的方位绕了一个迷幻而诡异的圈, 骤然回到了——
白潇辞浑身一凛:什么?
——云雀的灵息,和他的重合了?
他下意识地掠了周遭一眼, 四下皆是空渺的水汽。白潇辞随即明白过来自己的错误, 以“明烛天南”的视野所见, 天上地下的场景都会通通压在一张纸上——云雀的灵息与他的位置相重合,说明女孩此时在白潇辞的正上方, 或者白潇辞的正下方。
白潇辞仰面向天, 朗月当空, 粹冷凝滑的月色瓢泼而下,——陡然碎成了千万灿亮的银屑!
在下面——?!
白潇辞顺着破土而出的气浪拔地而起,一道鲜红的疾影破空而来,刺势磅礴地射向他的面门!
风卷尘息经第六•雪虐风饕!
森寒的刀光仿佛天降急雨、林间飞瀑、长川入海,寒江沉雪卷绞起了漫目银灿灿的月光,尖跳飞断的三道斩击迭沓而来!突刺而来的红影闪避不及,在当空被劈成了几段,白潇辞听见了一声苍劲而雄浑的咆哮,仿佛惊涛骇浪颠倒海面小舟,整个红云洞府都在吼声中摇摇欲坠!
唰唰唰!
白潇辞的足下绽开了几方水汽凝结而成的六角冰花,他以这点微末之物借力跃起,在凌空翩然翻转变向。这下他看清楚了,突袭而来的是哪只铁瓮里爬出来的鳖:
温泉浴池仿佛是一处热气腾腾的伤口,此时正漫溢出大滩大滩凝稠的火红色来。攻击而来的红影正是从它上面拔连出的触手,白潇辞低头一看自己的佩刀,寒江沉雪幽白色的刀身上残留着一绺火红,——居然还是活的,正蠕动着向刀镡的方向爬来。
饶是见多识广的白潇辞,也被这玩意狠狠恶心了一遭:
——这是云秦怪异志《山海录》中前十的怪异,“朱厌”。书中记载,此物“体无常形,呈粥糊状”,颜色越是艳丽,实力则越是强大,而眼前这一头的颜色鲜艳得仿佛锻炉里喷吐的火舌。
白潇辞心思电转,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外界的灵子密度比朱厌体内的灵子密度有巨大的高低落差,于是漫山遍野的灵子都被朱厌所吸引,此处变成了百川归海的灵子聚集地;而红云仙人正是看准了这个现象,认定此处正是朱厌沉睡之处,在它上面开辟洞府,甚至利用它体表的高热开凿温泉!
白潇辞:“……”
……脑洞之清奇、狗胆之包天、操作之绝妙,令白潇辞由衷地叹服了一句:
活久见。
白潇辞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为什么朱厌独独在这时候醒了——但朱厌的性情是出了名的凶/暴/嗜/杀,它此时醒来发现被当了几十年的工具怪,第一反应当然是大开杀戒!
“嘎——”
被扔弃在一旁的木头鸭子翻身站了起来,左摇右晃地朝这滩火红色跑去,木头鸭子愤怒地开合着自己木质的扁嘴,奋力地扑棱着自己短小的翅膀:
“嘎——!!!”
偃师的机关器一旦拥有了自己的神识,那必定是认主的——比如薄燐的残雪残枝能遵循主人的心意改变外表,比如白潇辞的寒江沉雪能遵从主人的意念振鞘而出,比如这只木头鸭子会向主人的方向跑去……虽然白潇辞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云雀要花大功夫做一只有神识的木头鸭子,只能放弃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