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385)
北辰千流斋垂下眼,翦翦秋水瞳中,映出了玉色的刀身。
她低声念道:
“竹筱。”
唰!
一道玉色的刀光,如同天降的雷殛,贯穿了炁魔的身躯!!
北辰千流斋依旧立在原地。只是随着北辰千流斋的呢喃,炁魔的头顶上方,猝然出现了一道玉色的武士长刀,只不过大小是“八尺琼勾玉”原件的上百倍。它汹汹然地无视了炁魔的防御,贯穿了炁魔的身体,露出泣血的刀尖来!
这把巨刃不是实体,此番一击得手后,立刻碎成了光影和尘埃。
薄燐瞳孔地震,他倒是听说过这个招式,“八尺琼簿”。据说拿着宝刀“八尺琼勾玉”的人,只要念出心中想杀的人的姓名,真正的八尺琼勾玉便会贯穿目标。
这个说法太扯淡了,怎么都像是扶桑人喝大了,幻想出来的一件神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薄燐如今真的见到了“八尺琼勾玉”的神力,一时间也忘了言语:“……”
炁魔比薄燐还要惊诧,它既然开了人类的灵智,那么代价就是有了人类的情绪。甫一受击,它震恐无比,盲目又狂乱地挥舞着触角,漫天都是亮灿的白银浓浆!
炁魔不是薄燐,它想不到“八尺琼簿”,只觉得冥冥中有个看不见的敌人,把巨大的刀刃送进了它的身体里!!
——就是现在!
一道身影星流霆击一般掠出,快得好似北地的飞鹰,背脊贴着长空陡然划过,锋锐的利爪猛地攥向地面上的猎物!
楼烦。
眼下身法能这么快的,除了薄燐,也只有他。
楼烦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卷起了肉眼可见的龙卷飓风,粗暴地撕碎了漫目灿烁的银雾。
但这只是视觉上的效果而已,温度是不会被风给撕碎的,薄燐只觉得这二百五一头栽进了岩浆里,身上的衣服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你疯了?!”薄燐骇然大叫,“现在温度太高了,你会被烤熟的!!”
北极凝倒是没说话。这个平日里咋咋呼呼的苏罗耶女帅,此时一反常态地安静,冰冷而坚硬的眉眼里,缓缓地流露出沉甸甸的悲哀来。
薄燐惶惶地闭嘴了。
他好像知道楼烦到底想干什么了。
归墟海阀应该出了问题,神道和北辰两个人才会放弃,转而出手和薄燐一起对付炁魔。无穷无尽的炽热银浆,从深渊洞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很快它们就会彻底吞没漆黑的冷水,把大地之心煮成一碗难以形容的肉汤。
但是还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把这头炁魔,钉在青铜柱上,堵住这个大洞。
北辰千流斋的和歌,怆然地回荡在耳边:
人生五十年,
如梦亦如幻。
有生斯有死……
壮士复何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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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人生五十年……”出自《敦盛》。
作者有话说:
整理一下名单。
云雀:存活,状态??
薄燐:存活,状态正常
闻征:存活,状态正常
陆梨衿:濒死
周云讫:受伤,状态正常
白雪楼:已故
小船娘:受伤,状态正常
楼烦:已故
北极凝:存活,状态正常
北辰千流斋:存活,状态正常
神道小次郎:存活,状态正常
镜心春水:受伤,状态正常
镜心以藏:昏迷,状态正常
镜心秋月:受伤,状态正常
第239章 、说第二百三十一:吾爱,错中取一
楼烦这辈子都没有那么快过。
他在速度的极意上再度巅峰造极, 凛寒的炼炁包裹着楼烦全身上下,拖曳出一尾惊艳瑰丽的光彩尾翼。
他像是掠过苍穹的彗锋, 烈烈燃烧着的, 是那所剩无几的生命。
楼烦确实在燃烧。他整个人都被点燃了,像是一支脆弱的红蜡,衣服、头发、睫毛纷纷自燃起来, 历劫的飞灰簌簌如雨。他像是一头撞进了一尊偃师的炁炉里,旁人只能看见酷烈的火焚风中, 一抹凛白色的恍惚人形, 像是逐火而生的飞蛾,终于撞进了死亡的怀抱里——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似幻……”
哀感顽艳的和歌, 杳杳回荡在地底。
楼烦半生的经验、意识、技巧,在此刻纷纷燃烧起来, 苏罗耶马刀在他手中荡卷开一道陡峭的圆弧, 惝恍间像是太阳日冕最瑰丽的边沿。
这一刻,楼烦的修为,踏入了全新的领域。致命的火焚风,像是被这一刀驾驭了, 拔地而起,凌空囫囵, 凝结成了垂天而下的巨大阴影, 那是烈火熔熔的刀刃之阵。
炁魔发出恐惧不已的尖叫来。在这个男人的威势面前, 他才是猎人,它才是猎物, 楼烦唰然拔刀, 就是猎人举起弓箭, 炁魔只不过是草原里仓皇逃窜的野兔罢了。
炁魔下意识地退回了白银深渊。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似幻。
楼烦看似占尽上风,实际上濒临燃尽,半生的走马灯,在楼烦脑海里,旋转不休。
他戎马一生,功名半壁,怎么这些浮华琐碎的春花秋月,还比不上连天的碧草里,飞扬的榴红裙摆呢?
都说苏罗耶人一生,都在追寻一个春天。
原来他的“春回大地”,原来他的“冰雪消融”,全数栖在她的裙摆上么?
这话也未免太小儿女态了,怎么衬得上大丈夫的豪情呢?
只是……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这天地芸芸,谁不是小儿女,谁不是一匹夫?
“有生斯有死……壮士复何憾。”
和歌盘旋在沸腾的大地之心,却像是渡鸦掠过荒芜的墓园,空虚的近乎寂寞。
因为死亡降临,就是如此安静,就是如此寂寞。
泼天的刀刃之阵,摧枯拉朽一般斩下,钉在炁魔的全身上下,把它整个怪物按进了深渊之中!
楼烦手中的苏罗耶马刀,从方才北辰千流斋用“八尺琼勾玉”刺出的伤口里,再度汹汹的刺入。这道伤口没有鳞片的看护,楼烦能轻而易举地用手中滚烫的烙铁,一气贯穿了炁魔的脊椎。
有生斯有死,壮士复何憾。
本来苏罗耶马刀不该有那么长的,但是在楼烦炼炁的加持下,仿佛是烙铁生出了魂灵,刀身拉抻成一道白炽色的神锋,近乎有十人臂展之宽。它贯穿了炁魔的脊椎,从炁魔的背后吐出泣血的刀尖来,再将其钉在了青铜巨柱之上!
青铜巨柱洪亮地震鸣,像是末世中里的狂潮,淹没了整个大地之心。它盖过了北辰的和歌,盖过了炁魔的尖叫,盖过了一切的芜杂。
如此空虚,如此寂寞。
炁魔庞巨的身躯,堵住了银色的深渊巨口,贲涌的银浆猛地一滞。八条盘旋而上的黄金巨蛇,冷冷地注视着它的死亡。
楼烦难以为继,脱力向下坠去,炼炁从他体内散逸开去,他在半空便化为了一抔带着火星的灰烬。
哦,原来……他也不如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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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烦站在白茫茫的风雪里,像是千千万万次,站在苏罗耶的冰原上一样。
楼烦抬起头,他看见了,前方一星的火光。
“月儿弯弯照九州……”
缥缈的歌声,从风雪的罅隙里,清凌凌地传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楼烦踩着歌声向前走去,脚下冰雪发出嘎吱一响。他离这堆火光近了,小竹筱坐在篝火前,身上披着镶着兔毛边儿的深红披风。
小竹筱见到他,朝他笑了笑,她的睫毛又长又密,笑起来像是翻飞的蝴蝶,扑闪着令人目眩神驰的光。
小竹筱脆生生道:“官人是本地的么?”
楼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小竹筱不认识他。
在这片茫茫的风雪里,没有家仇国恨,没有前尘纷扰。苏罗耶人没有劫掠倾国舟,楼烦也没有俘虏小竹筱。
他们只是,一个普通的苏罗耶男人,遇到了一个普通的云秦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