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322)
云雀惶惶地看向薄燐,这段寒气,正与现世中的薄燐本人相联系……
“天”是不是可以凭借这段联系,绕开“长城”这层保护障壁,直接把自己“传送”进云秦现世?
只不过“天”的体量太过巨大,单凭一个薄燐肯定是不够的。
这个“走捷径的手段”,已经未雨绸缪了多年:比如试图唆使薄远洲斩杀盛昭缇,只不过被李拾风无意阻止;比如挑拨薄远洲击杀明百灵,这一次成功了,于是有了下一辈的悲剧。
甚至,云雀眼皮跳了跳,当年薄燐接了沁园春的委托,前去大黔州的小镇击杀失忆的云雀,是否也是这个计划的延续?
啪嗒、啪嗒、啪嗒嗒嗒嗒……
没等云雀再度细想,兀地,响起了一连串诡异而密集的声音。
什么东西?
时攸宁断喝道:“开火!”
先前时大总管带领星阑命行的偃师来援,只可惜大多死于诡子薄燐的刀下。眼下时攸宁带领剩余的幸存者,再度调整了阵势,机栝暴响、大地震动,仁王无相机齐齐抬首向天,一时间轰声如雷,映得夜空恍如白昼!!
……这个阵仗,只是因为,有“东西”掉下来了。
苍穹似铁,云海如浪,只见这飞渺流云中,突然多出了无数个拳头大小的阴影,像繁星般密集,如暴雨般下落,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人目所能及之处,竟是一坨难以形容的肉泥!
肉泥体量如婴孩一般大小,似乎内里包裹着什么活物,肉泥表面正向四周疯狂挣扎着,居然渐渐地有了人的四肢!
在黄鹂诡丽悠扬的歌声里,这些肉泥向大地坠来,像是发疯的群鱼或者发狂的蝗虫。
“呜哇——呜哇——”
仁王无相机的炫光击中了肉泥,居然发出了婴孩般凄厉的哭叫,听得人心肝直颤。
仁王机的光束编织成明烈的罗网,这婴孩的哭叫也此起彼伏。凄惶的惨白月色下,焦臭的青烟袅袅腾腾,随处可见焦炭一般的肉泥,在火焰中挣扎着伸出拟似人形的双手来。
闻战瞳孔地震:“这他妈什么东西???”
方才白龙女说,黄鹂在呼唤同伙,难不成这些从天而降的东西就是?
闻战不比云雀他们,闻二少没见过泰父的八爪鱼样子,此时心里山呼海啸——
谁的同伙长得这么抽象啊!!!
此时战场分割为几大块。薄燐与云雀仍在与黄鹂缠斗,一时半会儿难以分出高下;盛临城与绵绵则对上了被黄鹂“合并”了的盛昭缇,目前仍旧处于下风。
而闻战则负责保护孩子。他左手是画眉、右手是八哥,身旁还牵着一个明空公主,小公主似乎是被吓到了,双眼放空,神色茫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咚!
画眉惊叫出声,一团肉泥穿越了仁王无相机的天罗地网,正好砸在她面前!
闻战唰然出剑,这团肉泥居然惊人的灵活,居然躲开了闻战熔金流烁的剑锋。闻战头皮一炸,这团肉泥似乎是在半空的时候,身体擦到了仁王机的光束,半身被烧灼得像是融化了一般,相貌狰狞,十分恐怖。但就算如此,它另一边仍有清晰的轮廓,就像一个在娘亲肚子里、业已成形、犹带血渍的胎儿。
这胎儿面无五官,但有个淋淋的裂缝,大概就是它的“嘴巴”了。
嘴巴丝连着血丝缓缓张开,闻战以为会看见锋利的牙齿,或者猩红的舌头。
——都不是。
是一张脸。
是黄鹂的脸!!!
胎儿嘴里有一张人脸是什么感觉?
闻战双眼圆睁,脸色发白,好在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只觉得背上爬着密涔涔的白毛汗。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黄鹂的脸缓缓地睁开眼睛,碧磷磷的眼睛盯着闻战,居然露出了一个和本人同样傲慢的笑脸。
她说:“和我一起吧。”
她吐出了一团挣扎不已的肉泥。
闻战毛骨悚然,虽然他仍旧一头雾水,但本能告诉他绝对不能沾到那团泥。旁侧惨声不绝,有偃师不幸中了肉泥的招,全身上下好似被融化了一般,不出半晌,便同化成了和肉泥一模一样的怪物!
人变成肉泥就不止婴孩那般大小了——一坨成年人体量的肉泥团,不断挣扎着,不停尖叫着,向四下翻滚,撞上的人都会变成它的同类。只是半炷香的功夫,这个肉泥团,变成了两层楼高的庞然巨物!
闻战抱着画眉和八哥抽身后退,心道一声糟,明空公主居然还傻傻地站在原地,等着那团肉泥撞上来!
啪!
枪影如龙,闻铠出手如电,少女一□□中了那团东西,娇喝一声,气力陡发,贲发的炼炁燃成嫣红的光焰,怪物在婴儿的哭叫声中炸得粉碎!
天/行/枪第一:天军逆破•刺!
但闻铠并不是赶过来帮忙的。
“……爹,”闻铠双眼亮如点漆,额头上俱是冷汗,“我、我觉得娘不对劲……”
阴寒爬上了闻战背脊。
从大战开始,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在云雀身上——闻战倒不是不关心苏锦萝,而是战场瞬息万变,黄鹂作妖又作得花样翻新,一时间闻战也没关注苏锦萝在做什么。
能在做什么呢?要么像云雀一样,轻伤不下火线,如今重伤还在输出;要么像时大总管一样,自知实力无法冲在第一线,伺机出手,分担压力。
要不是仁王无相机,这个密度的肉雨砸下来,在场高手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同化成那模样骇人的肉泥团。
那苏锦萝在做什么?
是啊,她在做什么?以苏锦萝的暴躁和强悍,此时不应该冲在最前面,和黄鹂拼个你死我活吗?
“……”
闻战抬起眼,硝烟未散,光影缭乱 ,不妨碍他一眼看见了苏锦萝。
那是他的发妻,他的挚爱,要与他长相厮守的人。
云雀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
“……”闻战脸色惊得一白,“苏锦萝,你这是做什么?”
熔金色的长发飞扬在躁动不安的烈风里,最绚烂的波斯织锦也不能媲美一二。
苏锦萝手中倒提着一柄锋刃,如同寒光碧血,映得她眉眼凛冽。
闻战惶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太惊讶了,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嗓子,嘶哑得像是要锯开喉咙一般:
“苏锦萝,你在做什么——?!”
闻铠脸色发白,嘴唇不住发颤,捂住了画眉和八哥的眼睛:“……”
苏锦萝面无表情,不理会闻战,眼神冷得像亘古玄冰。
她提起了手中的事物。
云雀的头。
不可置信的表情依旧凝固在云雀脸上。雾蒙蒙的灰发像是乱草一样飞扬在风中,翡翠般的双眼失去了煌煌焦距,苏锦萝不愧是最年轻的云秦三女将,这一刀又狠又快,脖颈的断面光滑得像是女人的妆镜。
——苏锦萝斩下了云雀的首级!!!
金石交击之声响起,薄燐在半空与黄鹂对了一刀,或许是他太惊恐了,或许是他失去一臂不好平衡,堂堂的“九刀”居然连最基本的受身都做得形容狼狈,薄燐灰头土脸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起身拄刀跪地,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去:“……”
……苏锦萝,你做了什么?
黄鹂也停下了攻击,成千上万的人手柔软地回缩,齐整地簇拥成莲花一样的座基。
她先是错愕了一瞬,似乎是没料到,苏锦萝居然会突然反水;进而她又眉头一展,浮起了得意的微笑,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
黄鹂隐瞒了她真正的神识能力。虽然她不能像云雀那般天赋异禀,将神识凝结成如有实质的银光,但却能做到云雀远远做不到的事:
——洞悉人心。
她是能感觉到人的情绪的,就像是敏锐的野兔察觉到野草的动静。黄鹂之所以能轻而易举地给薄燐施以“暗示”,之所以薄远洲、铁无情之流泰山北斗都会上套,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太敏感于人的情绪变化,拿捏人心对黄鹂来说,是易如反掌的小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