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294)
盛临城也是个奇男子,在云雀手上吃亏后,他第一时间感到的是好奇:“这是什么招数?”
云雀没回答他,其实这也没什么,神识的一个小把戏而已,顶多欺负欺负小盛将军这种神识没有特地修炼过的。要是碰上薄燐,那就只能打一架,抢回这本笔记了。
这本笔记,年代久远,墨迹很淡,字迹娟秀清雅,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笔记中记载的都是奇闻怪事,其中便提到了“浆尸”。
“浆尸”二字被主人用朱笔画了个圈,标记上了一行小字:
炁魔的模仿体。
云雀心神巨震:
——这本笔记的主人,知道炁魔的存在?
云雀让罗雀门再靠近了些,她就着这灯笼火的光,再往下读去:
“由灵子力场侵蚀三人”。
“灵子立场”——几个字迹被抹黑了——“炁魔”,“炁魔身边”。
云雀心惊肉跳,她的猜想,和这本笔记,不谋而合!
是有三位老宫女,被禧皇妃的灵子立场,日久年深地影响后,结合一体融为了“浆尸”。它吞噬其他无辜宫女,才长得这般庞大,生出这般多手来。
云雀猛地抬头问道:“这本笔记是谁给你的?”
盛小将军沉默了。
“盛临城,”云雀不由得大怒, “以我们现在共患难的情分,还不足以你说实话?”
——还要瞒着我不成?!
盛临城眸光微微闪烁,盛小将军吃软不吃硬,讲情讲义总能戳在他软肋上。
盛临城低声道:“……在你进入回忆世界的时间里,玉贞岛上,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
那巴掌大的小岛,登上高丽陆地都费劲,能来什么客人?
“是名女官,我总觉得,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盛临城摇了摇头,他没记起来,“她手上带的,是我无法抗拒的东西。”
云雀奇道:“无法抗拒的?”
你一个西北大刺头,“惊龙狂骨”盛昭缇的后代,“千卦百算”李拾风的养子,有什么是你盛小将军无法抗拒的?
难不成是一百只绵绵?
盛临城冷声道:
“——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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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圣旨,由龙章凤台直接发出,盖着太后唐水烛的凤印,尔后又追盖了幼帝周云讫的龙印,越过群山幢幢,跨过大洋淼淼,送到了盛临城的手里。
圣旨非常简洁,只有一句话:
——与炁魔相关者,杀无赦。
这本手记上,就为小盛将军讲述了,何为“炁魔相关”……
云雀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了,为何小盛将军,迟迟不告诉她:
因为她云雀,也是冷灰色长发,翡翠绿眼睛。
——她云雀,也算是,炁魔相关者。
这个杀无赦的目标里,本来就包括她云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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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面色漠然,什么也不说,一言不发地把笔记还给了盛小将军。
她什么也不想说。
云雀这一生都在与天相斗,结果兜兜转转来,她竟然和“天”是一种东西……
云雀看着脚下这摊浆糊,她居然也是这样一种祸害,这样一种能把周围无辜人,变成噬人怪兽的灾难之源。
天意如刀,造化弄人,命运玩笑。
好笑么?
真好笑。
但是云雀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沉默地站在夜色里,像是一剪过于孤单的影子,来也伶仃,去也伶仃。
盛小将军尴尬万分,他并不是成心想瞒着云雀的,但是就现在的结果来看,还不如当初直接说出来更好。
他企图找补,又不知说什么,只能找来废话:“那个女官,我颇有些眼熟。毕竟云秦女子,雪白头发的不多……”
雪白头发?
云雀心里一动。
等等。
云雀心里有一道闪电划过,猛地点亮了角落里的记忆,她伸手又抢过了那本笔记,急急地翻看了几页,这个字迹……雪白发色……这个学识……学识……
当初在楼船之上,云雀一行人遭遇金钩人,是谁识破了那般怪物,就是云秦怪异志《山海录》禁目一卷记载的的“魊”?
陆梨衿!
就是小陆大夫!!
时隔久远,云雀依旧记得陆小大夫的模样:
豆眉圆眼,睫羽雪白,皮肤白皙。陆梨衿头发全白,瞳仁同色,额头与眼下各烙有三个红点,与唇上的一点朱砂遥相呼应。
她像是一个空灵又古老的秘密。
盛临城听了云雀的描述,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就是她。”
云雀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抑郁一扫而光,眼下又更要紧的事情,等待着云雀去操心:
——小陆大夫,跑来高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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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雀转头看向四下,终于问出了心里的问题:“小陆大夫呢?”
怎么横竖都见不着她?
“……”锦萝沉默了片刻,“我忘了告诉你。”
“闻征犯了失魂症,小陆……不见了。”
不见了?
云雀没反应过来:“不见了是怎么个章法?”
被抓走了?
“不,她专程等我做完月子,再不告而别的。”锦萝心烦意乱地一踢脚边石子,到底是少为人妻,举手投足都还是少女模样,“……我总觉得,我们没懂过她。”
云雀睁大了眼睛,这么一说,她也有些恍惚,明明是相处甚好的姐妹,但她对陆梨衿的想法行事,其实一无所知。
——她不是一个对闻征痴情的小女子吗?
这么一说,楼船上那个杀伐果断的陆梨衿,又是谁呢?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云雀喃喃道:“小陆比我们聪明得多。”
“对,小陆聪明得多。”锦萝叹了口气,“但是她只要活得快意,我也跟着开心啦。”
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结束了这个过于危险的话题。
……
太后唐水烛独上高台,仰面朝天,西北天际众星灿烁。此时夜幕四合,京都灯火绚缦,又以秋夜凉风飒飒,檐牙风铃齐声晃震,玲珑之声汇聚成一片沧海狂澜。
唐水烛默立不动,喃喃细语:
“朕……讨厌秋天。”
身后响起女孩柔婉的声线:“太后此意何如?”
唐水烛默了默,有些事太老旧,连启齿都嫌烦,干脆让它烂在心头。
她记得自己进宫,也是一个凉意飒飒的寒秋。少女年纪的唐水烛心里装着一个恶人,去嫁给另一个恶人。
唐水烛笑道:“你有没有喜欢过厌恶极了的男人?”
陆梨衿敛衽一礼:
“无。”
……
(此段出自《说第一百二十八:现世安稳》,章节号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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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炎虎关一别,云雀再也没有,听过小陆大夫的下落。
……她,究竟是去,做什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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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云雀杂乱无章的思绪,被一声沉稳的呼唤打断。
云雀应声抬起头来,对上了李静缘居高临下的视线,李尚宫依旧半袒着上身,看上去像是一只花纹危险的雌虎,向云雀递过来一只水袋。
云雀了然,接过这只水袋,她们的关系就是朋友了。
结果云雀被里边装着的烈酒呛得死去活来:“……”
想做你朋友可真难!!
李静缘问道:“再想什么?”
云雀闻声一愕,没想到尚宫娘娘还真想跟她交朋友,连聊天的开头都起好了。
云雀也不客气:“你有没有看不懂的老朋友?”
像陆梨衿那样的。
李静缘怔愣片刻,随即露出一个笑来:
“燕山君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跟禧皇妃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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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
云雀人都傻了:“……?”
天空是蔚蓝色,窗外有千纸鹤。
——不是,我草,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