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270)
“对。”金钩人笑了起来, 男孩的笑法古怪而恐怖,嘴角两边向上提起了一个不正常的大弧度,整张面皮都诡异地皱在了一起, “是‘天’帮助了我,跟大蛊罐做了一个交易。”
“天?”陆梨衿眼皮一跳, 她又一次听到了这个词汇, “天?那是什么?”
“它……”金钩人想了想,“你们怎么称呼的?天意、造化、命运。”
陆梨衿迷茫地眨了眨眼,这个小崽子的形容玄乎又抽象,没一个笔画是她听得懂的。
“它给了我第二次活的机会, 还给我安排了这么好玩的事情。”金钩人随即想到了什么极其开心的事情,“哈哈!好玩!真好玩!”
(注:本段出自《说第四十八:第一夜•白夜缉凶(中)》, 章节号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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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 天已经利用了金钩人, 试探清楚了陆梨衿和闻征等人的底细,排除了他们继承“通天路”的可能。
云雀扶住自己的额头, 她着实是有些匪夷所思, 天如此大费周章, 就是为了一个“通天路”吗?
云雀既而回忆起薄燐在炎虎关城楼,三刀斩下天海方舟的奇景,又不得不由衷地承认,这股力量太过强大,足以使人疯狂。
……而且天也没付出什么。
它从头到尾,天都是一个藏头露尾的小人。天利用人心的弱点,抓住人的痛处,把别人当成自己的工具。就算底下杀得在怎么腥风血雨,它高高在上,纤尘不染,还被奉为“天意、造化、命运”。
云雀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头。
——而云雀一行人前往炎虎关之后,“天”放弃了吗?
没有。
这件事还是后来苏锦萝提起的,与狐麗的说辞相互应证,云雀现在终于能推知一个大概的轮廓了:
“天”是没有放弃寻找“通天路”的。
当时应龙大萨满派了四大护法潜入炎虎关,在靖安府中,云雀、时云起、盛昭缇、李拾风先后遭遇了梼杌、饕餮、混沌,单单少了一个“穷奇”。
这个“穷奇”去哪里了?
令靖安府一众万万没想到的是,狐麗的说辞居然圆上了“穷奇”的下落:
穷奇绕过了任务目标,直奔千红窟而去,他不知受到了何人指点,非要认定炎虎关最强的刀客,就藏身在这千红窟之中——
这个情报是对的。当时炎虎关最强的刀客,的确是在千红窟刺探情报的薄燐。
然而穷奇时运不济,误打误撞碰见了“白无常”白潇辞和“九尾火狐”狐麗,两人一把“寒江沉雪”、一把“锦囊艳骨”,穷奇还来不及化作原形,便被二人联手斩下了头颅。
现在看来还充当了红娘的角色,促成了狐麗与白潇辞这段姻缘 。
虽然这个说法确实有点儿阴谋论……但是谁能指点穷奇?谁又能准确得知白潇辞的下落?谁又要意图挑拨此事?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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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发生在《说第六十一:甲光向日金鳞开(上)》前后,章节号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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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问题来了:天到底想要干什么?
云雀百思不得其解,“天”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吗?它不断四处掠夺强大的力量,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这人也与钟无恨一般,惧怕着什么,才要不断地武装自己?
若说“天”是为了云秦,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苏罗耶打着“帝国春天”的旗号,南下进犯云秦,“天”在其中可是连一句屁也没放!
那是为什么?
云雀心中茫然:难道支配云秦千万年之久的“天”,只是个利欲熏心的跳梁小丑?
不,不可能。云雀瞬间否定了这个猜测,头痛欲裂地想,一种力量若没有长久而稳定的目标,肯定是会消散在历史长河之中的……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云雀甩了甩脑袋,她不擅长思考,这种问题还是等薄燐醒了之后,大家一起讨论才好。
那现在,还有一个关键问题——
“海月先生。”
云雀开口寒声道:“你告诉我是这些,是为了什么?”
海月眉头一展,云雀不失他所望,虽然其中绕了一些,但还是想到了这一层,勉勉强强也算个聪明人,比当年的寻时雨要活络多了。
“你特地前来沁园春,又特地和我唠了这么多,说是要拖住我……”
云雀撩起眼皮,她的眼睛像是深山林中的一汪翡翠,愈碧愈孤寒:
“——是想跟我谈什么?我已经目睹了‘黑偃甲’,如你所愿,这场演出足够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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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月笑了起来。
海月不像李拾风。李拾风负疚已久,伤痛过多,周王爷笑起来狂放不羁,自有一番心酸苦楚;而海月则把自己的内心藏得严严实实,做任何表情都看不出任何破绽,整个人就像是一尊做工分外精细的假人。
他现在难得开怀大笑,听不出半分喜悦,倒是能品出一股疯癫的味道来。
他是世上最清醒的人,也是世上最疯狂的人。先帝周火交给他的重任,好比一尊千钧之重的枷锁,压在这个久负盛名的才子背脊之上,把他压成了阴谋家该有的模样。
云雀被他笑出了一声冷汗。
照陆梨衿给苏锦萝的分析来看,此时云秦势力三足鼎立,太后派、幼帝派、海月派三方颉颃,彼此掣肘,相持不下。而太后和幼帝都在上京天都,以周皇室为靠山;而海月则最为特殊,他身在江湖,手里只有先帝的一纸遗诏罢了。
海月居然能与前俩势力相抗衡,早就说明眼前这个男人,已经高过了前俩派一招。
云雀虽然人不在庖解堂前,但能敏锐地感知到远方的动静,庖解堂前曾经展开了一个邪异的阵法:
“行运黑虎”的一种,“无常唱簿”。
这个手法太眼熟了。距离当年在塞北漕道边,云雀一行人被百声讙的“催眠力场”坑害,还没过去几年!
“辰海明月与钟无恨合作,就是为了让他给我表演表演‘黑偃甲’?”云雀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相貌清冷,容颜秀丽,笑起来倒像一只乖巧的猫,只不过嘴里的寒光绵密的牙齿,“海月先生,你也太过惜才了。”
海月笑道:“我就算不出现,你也要找过来的。”
“对,”云雀不躲不闪地看着他,“虽然这么一想,我与薄燐一路的艰难险阻,很多都是‘天’在作祟。但是……”
“海月先生,你的手也不干净。就冲金钩人趁‘催眠力场’发作,与鹤阿爹掉包,二重身差点害死了我和薄燐,我就能和你好好打上一架了。”
鹤阿爹讪讪地张了张嘴,又默默地闭上了,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定定地站在海月身后。
这是他的立场。
白鹤道人,永远为辰海明月效命。
“别说沁园春,就算是辰海明月,也一直在为‘天’做走狗。”云雀平静道,“我打不过你,我和盛小将军加起来也打不过你,但是薄燐则未必。
“你此时挑在这里现身,一是为了测量见识沁园春的利用价值,看它还有没有作为你用来统一武林那把刀的实力;二来是为了和我达成交易,因为此时薄燐不在,我斗不过你,只能转向妥协。
“——我猜得对吗,海月先生?”
海月叹了口气:
“云雀,收起你的敌意。我不是来与你为敌的,辰海明月也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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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也没急着反驳:“此话怎讲?”
海月摊开双手:“你对付不了天,我也对付不了。辰海明月为了求存,只能按照天的意思行事。辰海明月,我,鹤道长,从来都不算是你的敌人。”
“别扯上鹤阿爹。”
云雀的眼神清醒,神智清明,她见过太多的人渣,已经能自动免疫甜言蜜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