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263)
狐麗身后的沁园春弟子一阵骚动,慢慢地向庖解堂的方向走去,向着钟无恨深深抱拳一礼,又向着十位长老抱拳一礼,再默默地退到两边去。
本来还算“人多势众”的狐麗这边,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显得格外卑弱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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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无恨嘴角笑纹深了深,冷冷地直视着狐麗的眼睛。
他太熟悉了。八十年前是这样,八十年后也是这样。
人心如此,人性如斯。
这个天下,从来都是强者说话的地方!
狐麗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钟无恨突然出声,冷冷地打断了她:
“向我下跪。”
狐麗一凛。
“向我下跪,好孩子。”明灿的天光烈烈地烧下来,钟无恨在百步天阶上负手而立,面容上覆盖着大片大片的阴影,“……你还是我的小掌门。”
狐麗瞳仁骤然一缩——
“……我猜猜你的目的。”钟无恨缓缓道,“你如此高调回归,不就是为了再坐上小掌门的位子?”
“我从来都不否认,你是沁园春最够格的小掌门……之前你是,现在你也可以是。我们何必为了一个反贼伤了和气?”
“向我下跪,狐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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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你内心那点可笑的道义下跪,九尾火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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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终于有一个人看不下去了:
“钟无恨,这话说得你自己不心虚吗?”
钟无恨眼神骤然一寒,猝地收束成剑,似乎能在开口人身上戳出一个大洞来。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钟灵秀!
在这等强压之下,钟灵秀一个废物点心,居然还能站得笔直。男人身板细瘦伶仃,看上去就没什么功夫底子;加上满脸的冷汗,一见就是强撑出来的镇定。
钟无恨心有诧异,这东西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师哥钟行冥算是经天纬地一英豪,但后人委实算不上什么东西,比如钟灵秀就是如假包换的废物点心,刚刚那句话,估计用上了他毕生的勇气吧?
钟无恨抬起的手掌又放了下去。钟灵秀他向来不放在眼里,让这废物再蹦跶一会儿也未尝不可。毕竟他刚刚亲手击杀了他的好师兄,心里还残存着一些愧疚;等这股情绪过去了,钟无恨就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斩草除根,与钟行冥有关的一切人等都要铲个干净。
八十年前,他是如何对待钟不悔的;八十年后,他就如何对待钟行冥。钟不悔、钟行冥,两个都是他钟无恨的好师兄,两个都是沁园春百年难遇的天才,最后还不是都得折在他手里,落个凄惨无比的结局?
钟无恨思及此处,更加得意。他太满意了,无论是“罪业菩提”钟行冥的尸体,还是南海玄龙钟应悔的残躯,都在证明着他钟无恨的——
天下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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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前,沁园春的上任掌门举行比试,要从钟不悔、我爷爷、钟无恨师兄弟三人中,选出沁园春的下任掌门。”
钟灵秀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冷冷的钢针,狠狠地蛰了一下钟无恨的耳朵。
钟无恨心里一沉:八十年前的旧事,这小子如何得知?
也罢,也罢,可能是钟行冥告诉他的;但钟行冥也被他瞒在鼓里,钟灵秀口中的版本,倒是不足为惧……
钟灵秀语气淡凉地继续:“我爷爷主动放弃了与钟不悔的比试,因为他在心里已然认定,大师兄钟不悔,便是沁园春的下任掌门……而轮到你和我爷爷比试之时,却出了一些岔子。”
钟无恨眉间皱纹一深。
“我爷爷在擂台与你比试之时,突然发病,鲜血狂喷,堪堪拦下了你一记‘桃花十三响’,便不省人事。事后查出,我爷爷身中一种蛊毒,‘血胭脂’。前任掌门大怒,下令搜查,最后查明,钟不悔最近一直在研制这种‘血胭脂’……”
钟无恨笑道:“这些陈年旧事,诸位早已知晓,你提起作甚?”
确实是陈年旧事。狐麗与槐木堂斗了这么多年,槐木堂堂主“毒绝天下”钟不悔,在沁园春的那档子丑事,狐麗早就知道:
钟不悔偏袒钟无恨,因而事先在师弟钟行冥身上,种下了蛊毒“血胭脂”,使得钟行冥在擂台上重伤。前任掌门勃然大怒,禁足钟不悔,令其闭门思过;而就在这时,钟不悔又干出了一件奇丑之事……
钟不悔奸杀了沁园春十二堂主之一,“渡舟菩萨”杜鹂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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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渡舟菩萨”非彼“渡舟菩萨”。
云雀认识的杜怜草,是杜鹂鹂的孙女;而八十年前的“渡舟菩萨”,正是小杜大夫的奶奶杜鹂鹂。
渡舟菩萨无论是在民间还是武林,都是名望极高的存在。此事一出,前掌门口吐鲜血,急火攻心,七窍流血,当场暴毙。
临时上位的钟无恨,也就是沁园春新任掌门,念在与钟不悔同门一场,并没有下令诛杀,只是把钟不悔驱逐出沁园春。钟不悔怀恨在心,故而堕入魔道,创立“槐木堂”,发誓世代与沁园春为敌。
“这个故事我们从小听到大,”钟灵秀阴阴地看着钟无恨,“是钟不悔恣意妄为,小肚鸡肠,被宽容大亮的‘春风化雨’放过,还要怀恨在心。
“……但是事情真是这样么?”
钟无恨的眼皮跳了跳,神使鬼差地接了话:“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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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爷年轻时虽然性格勇莽,但绝非无谋之辈。”钟灵秀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手指居然也不发抖了,整个人呈出一种异样的平静和从容,“他知道的。”
钟无恨眉头一跳。
“——我爷爷一直知道的。”钟灵秀伸出食指,向前一指,“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钟无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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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不悔确实在研究‘血胭脂’,但是他的意图是融通活人血脉,祛除淤栓恶疾,并非要给人下蛊……这点我爷爷知道,你也知道。”
“你们都是钟不悔最好的手足兄弟,能够随意进出他的药坊。钟不悔万万没想到,他的好师弟钟无恨,会窃来‘血胭脂’,加入我爷爷的饭菜里……”
钟无恨冷笑一声:“一派胡言!”
钟灵秀并没有理会他,反而越说越快:“后来我爷爷在擂台上被你重伤,那时的‘渡舟菩萨’杜鹂鹂,从我爷爷体内发现了‘血胭脂’。但是这个血胭脂的成分,与钟不悔所研究的,似乎有些许不同——毕竟钟不悔研究出来是救人的药,而通过钟无恨你的手,才变成了噬人的蛊毒!”
钟无恨心底一寒,钟灵秀幽幽地盯着他,似乎要在他身上戳出一个大洞来:
“……钟无恨,杜鹂鹂可是治好过你伤寒的活菩萨,你奸杀了她,没做过噩梦吗?”
钟无恨厉声喝道:“血口喷人!!!”
“是真的。”
一道女声传来,纤细而清婉,好似滚落的珠玉。
钟无恨瞳孔骤然一缩,众人皆是循声望去,来人脸色惨白,衣衫染血,整个人像是一株风中残荷,娉婷纤弱地站在呼啸来去的流风里。
杜怜草!
——正是如今的“渡舟菩萨”,杜怜草!
她似乎被伤得不轻,整个人脚步虚浮,但眼神犹自灼灼生光。
“这是我父亲临终之前,亲口告诉我的……这是我们杜家,忍了整整八十年的秘密。”
杜怜草抬起一双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钟无恨:
“八十年。好掌门,我们杜家,怕了你八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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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此等秘辛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震骇:
当年钟不悔一事,竟然是钟无恨一手导演出来的?
狐麗心神巨震,她听得出来,钟灵秀这个口气,绝非说谎……而小杜大夫其人,也不是作伪之人。
但是他们没有证据。八十年前的事情,当时的知情者要么老死在江湖,要么修炼成了人精,谁愿意得罪江湖第一大派的掌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