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239)
.
.
云雀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晕船。
眼下乌篷船徐徐拨向岸边,云雀蔫巴巴地挂在船舷上, 整个人都瘪了下去:“唔噫……”
她整个人像一只旋转不休的陀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 因为一张嘴定是一股酸液先行涌上来。
“……”杜怜草在一旁看了她半晌,似乎终于打定主意,柔声问道, “夫人,两个月了, 可得注意养着身子。”
云雀发上系着清嘉孔方铜钱, 旁人只要不瞎,都明白这是个罕见的女偃。杜怜草本是恭谨地称云雀为“师傅”的,但眼下陡一转口,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一些, 称呼也从“师傅”变成了“夫人”。
云雀眨了眨眼睛,她着实晕得厉害, 还花了几秒想明白了这个“夫人”是谁——夫人竟是我自己, 云雀迷迷瞪瞪地看向杜怜草, 没明白她的下文:“?”
两个月了?
“渡舟菩萨”杜怜草显然是一颗七窍玲珑心,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探询的目光转向狐麗:
这什么情况?
狐麗:“……”
我他妈怎么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云雀掌握的知识处于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 你要说她孤陋寡闻, 但云雀确乎是个渊博广识的大偃师;但你要说她见多识广,云雀可能还不知道“孕吐”是什么个东西:
云雀怀孕了,这傻子偏偏自己不知道!
不过也是,云雀娘亲死的早,之后再也没有女性长辈照顾,很多女孩在闺中该知晓的常识,她是一窍不通——忙着打架去了。
这些事情本来该由薄燐告诉她,但狐麗这大哥在大事上绝对靠谱,换句话说,这男人在小事上是一点谱也没有——不用问,薄燐肯定半句话没提。
杜怜草附耳过来,在云雀耳边说了这般那般,云雀一脸懵然,眼睛缓缓睁大:“原来如此!”
杜怜草:“……???”
“原来如此!”云雀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我身患不治之症了呢。”
——喔!怀个孕而已嘛!
杜怜草:“……”
狐麗拍了拍杜怜草的肩膀:“她不正常,你别害怕。”
杜怜草:“……”
草。
.
.
一通折腾下来,狐麗一行人总算来到了沁园的山门渡口:
月迷津渡。
煦色韶光,山明水秀,沁园春的渡口仿佛一道通入画中的木廊。
云雀踩上岸边,放眼望去,视野开阔,景色明艳。
山峰奇秀、林海蓊郁、飞瀑如练;亭台精致、楼阁纤巧、飞廊如钩;沁园春的建筑像是浅淡的勾勒,悠容淡逸地绘于险峰和山涧之间,无处不言春,无处不是春。
这便是江湖第一门派,沁园春。
.
.
月迷津渡上三三两两地站着沁园春的弟子。沁园春门人皆是一身象牙白色的衣裳,象征着“医者无垢”;腰间蹀躞带上挂着折扇或长剑,颇有君子之风。沁园春门人行走时环佩叮当,暗香扑鼻,很有江湖第一门派的排面。
薄燐曾经一针见血地点评过沁园春:“我最讨厌这群装叉的人。”
云雀:“……”
深有同感。
眼下云雀面无表情地一动手指,梳骨寒立刻缠上了她的指骨。
——气氛不对,这群人好像不只是装叉这么简单。
此时月迷津渡上的白衣弟子越聚越多,白花花地压成了一大片,还有后续赶来的弟子从天而降,仿佛和煦春色里下了一场白雪,若有若无地向着云雀这边包围而来。
叶灼华脸上笑意不阴不阳,他扶着脖子活动了一下,嗓声还是慵懒又戏谑的:
“……好堂妹,这沁园春,好像不是很欢迎你回来啊。”
狐麗笑了一声:“嗤。”
她主动摘下了垂纱斗笠,列众迈步而出,主动曝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内。灿烈烈的天光之下,狐麗的容颜好比烫晒着的花瓣,丽色无畴、艳色无双。
偏偏她脸上没什么笑意,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寒意:
“——这就是你们对本座的态度?”
白色的人潮顿时骚动了起来。
云雀立刻发现,许多人脸色登即就变了,那是从心底生发的畏惧,窃窃的私语钻进她的耳朵:
“真的是小掌门!”
“小掌门回来了!”
“见过小掌门!!!”
第161章 、说第一百五十三:沁园春•火狐(四)
云雀作为吃瓜群众, 揣着袖子往旁边一站,心里不明觉厉:
沁园春这群逼人的反应, 怎么跟龙王隐忍三年回归一样, 要不要这么夸张?
叶灼华淡金色的瞳仁稍稍一转,唇边笑意深了一些:“弟妹,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见识过的巨擘多如牛毛, 交手过的高手不计其数,常人单单听一个‘九尾火狐’, 那就是此生难逢的绝顶高人了。”
云雀的大眼睛眨了眨:“哈?”
她不以为然, 也并不觉得自己跻身在云秦天花板之列——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今天叶灼华嘴里吐出来怎么全是象牙?
叶灼华笑吟吟地摇了摇头,他弟妹这气质虽然生得阴郁冰冷, 骨子里却和薄燐一样,是个闲云野鹤的好品性——虽然说凶不是一般地凶, 但云雀平日里, 确实是没有一点高手的骄矜气的。
倒不是说云雀看不清自己的能耐,而是云雀这姑娘,从小就少了“与他人作比”的这颗心,身边又没有人奉承吹捧的缘故。
没什么人宠她啊……
叶灼华在心里淡淡地想, 这一点倒是和陈默恂一模一样。
云雀这边倒不知道叶灼华心中所想,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狐麗身上。
狐麗摘掉斗笠、自报身份、列众而出, 九尾火狐的名声如雷贯耳, 她整个人好比一支炬火, 插在了沁园春的山门前;一石激起千层浪,白衣弟子越聚越多, 但显然不是夹道欢迎的意思, 众人私语声切切察察, 每个人脸上表情都十分复杂:
畏惧、震惊、忌惮……还有几分不言自明的厌恶。
“这是做什么?”绵绵一脸茫然,“狐麗姐姐不是沁园春的小掌门么?这个架势,怎么像是仇人踢馆?”
钟应悔本来靠在阑干上闭目养神,此时敏感地捕捉到了字眼,龙女懒洋洋地撩起眼皮,屈指一弹搁在旁边的方天画戟:
当!!!
钟应悔身为龙女,未入俗世方师之列,但若是以方师的标准衡量,本就该是进入通天境的高手。此时她屈指一弹,虽未动用炼炁,但指劲匀长有力,冷铁震出一声浑厚的金属轰鸣之音,不远处的沁园春弟子齐齐噤声,不少修为底下的竟是七窍流血,在同伴的惊呼声中昏厥过去!
众人震惊地看着钟应悔:“……”
钟应悔本人也大受震撼,她弹指是为了表达“干架叫上我”的意思——什么手脚没做(也不屑于做),怎么对面就倒了七八个?
武林新概念碰瓷?
狐麗忍不住了:“钟姑娘,凡人并都不是剪城四神这个级别……你且宽心,这里是沁园春的山门,暂时没有需要钟姑娘出手的敌人。”
钟应悔老实地摸了摸鼻子:“……哦。”
.
.
灿烈的天光火辣辣地浇下来,狐麗眯缝起了妩媚上扬的眼睛,静静地扫过了山门前的诸位弟子,里边不乏有熟面孔。
这里是狐麗的门派,狐麗的师门,……狐麗另一个家。
她倒是早就料到了,眼下会是这个场面。
树倒猢狲散,在哪里都是一个道理。随着彼时狐麗的重伤落水,沁园春内部支持狐麗的势力一定不好混,而她努力培植的亲信定是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后面沁园春还派了杀手一路追击到塞北千红窟,不能说是沁园春全体的意思,但肯定代表了大部分长老的意志:
狐麗在这个小掌门的位置上,坐太久了,她所代表的力量,已经敢忤逆长老的意思。那日神秘人入侵山门,正好顺手除掉了狐麗,长老们将计就计,扶植新的傀儡坐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