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18)

作者:叶秀

清越的鹤唳声倏然划破长空,荧荧炽炽的太极阴阳鱼图在地面上绽开,被阵法囊括在内的山鬼动作不由自主地迟缓了下去——

薄燐吹了声口哨:“老爹,多谢!”

鹤阿爹气急败坏地跺脚,絮絮叨叨地大骂:“冲这么快,赶去投胎吗?!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轻重,想本道长当年……”

薄燐一眼看出了鹤阿爹师承何处,啧了一声也没有多问,神魂被迫囚于一只鹤的身体里,想来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鹤阿爹的阵法是方师里大名鼎鼎的“德充符”,可以削弱踏入阵内的敌人的各项能力:如今山鬼失去了速度上的优势,只能变成撞在残雪垂枝刀口的肉块——薄燐穿花绕树一样地在山鬼里转了一遭,飞掠的刀光仿佛黑色的飞燕。

云雀抬手运起灵息,罗雀门追着薄燐抢出视野。此时的薄燐已经冲出了德充符的施术范围,和山鬼们一起滚入了山林的墨绿色里。残雪垂枝反卷上鲜艳的长舌,滚转着刀身一路绞上,薄燐目不斜视地抬手横刀,一头山鬼与一棵树被平平地斩开!他重心压得极低,整个人仿佛贴着山野飞掠,既而整个人与无匹的刀光一同跃起,旋转着荡卷开一圈金属与血肉的风暴来!

风卷尘息经第一十七•春冰虎尾!

薄燐一振眉心,咧嘴乐了:

“哟,晚上好啊?”

他踩住了一个山鬼,抬手叩住它面上的“裂口”,发力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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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还以为薄燐哪来的洪荒巨力,能徒手摘下山鬼的脑袋——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做成山鬼三角脑袋的头套,薄燐拎着布料甩了甩,抬手把它扔给了云雀玩。

薄燐踩住的人当即大叫道:“还给我!”

——居然是个细细脆脆的童声。

罗雀门缓缓下沉,荧荧的白光细细地照在男孩的面孔上,后者难受地眯起了眼睛。的确是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整个人穿着山鬼模样的套衣,皮肤是黝黑的古铜色,脏兮兮的小脸生得清秀讨喜,正故作老成地皱出一脸的凶狠。

剩下的山鬼见着主人被擒,一时茫然地停下了动作。

“……”薄燐难得地失语了半晌,他以为能驯动这么多怪异,起码得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朋友,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男孩竖着眉毛:“你放开我!我要把你们全杀了!!!”

薄燐:“……”

男孩想着早晚都是死,不如再放些狠话,也要吓得他们寝不能寐才行:“我——”

闻战的剑柄捅进了他的嘴里,直接让男孩闭了嘴:“小子,别找死。”

薄燐挪开了踩住人的脚,看来这里有个贵族恶少比自己更懂怎么对付难搞的小孩,没他什么事儿了。

“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们?”闻战拿开了剑柄,“山鬼是会吃人的,你知不知道?”

“就是要把你们这些坏人都吃了!!!”男孩忍住了眼里的眼泪,“我姐姐才不会跟你们上山!你们都去死去死去死!”

闻战:“……”

闻战一脸茫然:“哈?”

你在扯哪只鸡的淡?

第15章 、说第十二:第二夜•阎罗镇(上)

闻二少爷难得地卡了半晌,末了深沉地憋出一句:

“二百五,你认错人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形貌狰狞的山鬼乖巧地排排坐下:

弱小,无助,还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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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凶了吧唧地皱着一张小脸:“我我我不怕你们!”

鹤阿爹伸长了鹤脖子挤进来:“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浅金色的瞳仁骇然收窄,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啊啊啊鸟居然说话了——!!!”

众人看了眼不远处的山鬼,再回过头来看了眼鹤阿爹:“……”

奇怪的恐惧增加了。

“啧,——快说,”薄燐抄起了一脸茫然的鹤阿爹,有板有眼地比出了火铳发射的姿势,“不然他就来咬你了。”

鹤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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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将信将疑地拍了拍手,收回了联结在山鬼身上的炼炁。山鬼的身体自行爆散成了一瀑灿灿的流萤,千万点的流光凝结成了几张剪纸,薄薄的纸片自行飞回了他黑黝黝的小手里:

“这是‘皮影戏’,我们家祖传的手艺。我们一家都可以把怪异封印在剪纸里,共自己差遣行事——我可没做过坏事!要不是……要不是——嘁,我才懒得跟你们解释。”

薄燐跟闻战交换了一个眼神,相信了男孩的说法:如果这些山鬼是专门驯来杀人的,龙王爷也能被它们一拥而上地撕了——薄燐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地闯进山鬼堆里,把正主揪出来。

“看来的确是我搞错了,”男孩挠了挠后脑勺,末了哼了一声,“是我主动招惹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薄燐乐呵呵地一拍手:“好,那就剐了吧。”

男孩:“……”

云雀一扯薄燐的长发,后者嗷地一声惨叫:“他有病的,你不用理他。”

男孩:“……”

这群人都不对劲。

“你到底要杀谁?”闻战实在受不了这几个脑子长了一半的玩意,倔强地把话题拐了回去,“有什么事不能去报官,杀人是要偿命的你知不知道?”

“报官?那群狗官才不管我们死活!”男孩突然激动了起来,“死就死,我也要拉上他们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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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赶了一白日的路,终于到了男孩口中的烟罗镇。

“我叫伶满,我姐姐叫伶芜,从小就在这长大。”男孩鼓着腮帮子,“……本来是个靠绫罗买卖发展起来的,据说也兴旺过一阵。但自我记事起,就这么破了。”

薄燐叼着草,眯缝着狭长的眼睛,逆着烫人的日光看过去。血红色的夕阳摔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旁侧支棱着寒碜破漏的民居,家家皆是大门紧闭,窗户缝里挤着向外窥探的眼睛。整个小镇昏昏沉沉地躺在四拢的暮色里,不远处的客栈垂着残破的酒旌。

“‘悍将’每隔一阵就要下山来搜刮,最近越来越频繁,大家都不敢上街。”伶满磨着牙,“只有姐姐的客栈还开着门。她心太善了,就怕过路的旅人和镖局不知内情,被‘悍将’他们抢个精光,还把命搭进去……”

闻二少爷就没来过那么凋敝的地界,在马背上瞠目结舌地看来看去:“区区匪寇如此猖獗,官家也不管?”

“嘁,”伶满哼了一声,“都是一群贪生怕死的玩意!”

“小满?小满——”

隐隐有细脆的女声唤了过来,伶满眼睛一亮,男孩跳下了马车,赤着脚噔噔噔地朝声源跑去:“姐姐!”

来人正站在不远处的客栈门口,不安地用手擦着围裙。虽然弟弟是黑黝黝的一块炭,姐姐却白嫩得像是江南的脂粉雪。姐弟俩眉眼都生得清丽秀气,笑起来都有深深的酒窝。伶芜见男孩朝自己跑过来,笑眯眯地举起了手——

——一拳把弟弟揍进了地里:“夜不归宿,翅膀硬了!”

薄燐后仰:“……草。”

闻战后仰:“……干。”

“客人从哪里来?”伶芜热情地迎上了薄燐的马车,面色有些为难,“马上就要落日了,我这墙矮,挡不了客人的骏骑,得需牵到内院去,您看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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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伶芜叫住了云雀,手里拿着一张帕子,“烟罗镇不比别的地方,把脸遮一遮。”

闻战憋了半晌,少年人还是没忍住:“你不跑吗?”

伶芜本来回头向厨子嘱咐酒菜,回头有些讶异:“小满都告诉你们了?”

“很勇敢。”云雀眨着翡翠色的眼睛,“你真好。”

伶满走了十几里山路,就是为了要去杀“悍将”——附近最大的匪寇,烟罗镇的地皮都被他的手下刮薄了三寸。有次下山劫掠,街头卖饼人家的新媳妇不小心露了脸,这“悍将”的手下就直接纵马过来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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