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141)

作者:叶秀

“‘铜雀锁’ 。对人身无害,只是暂行封住你的炁府。”应龙耐心地解释,“你太强大了,更光明的手段都会误伤你。”

盛昭缇如坠冰窟,手脚冰凉:“……你要做什么,应龙?”

应龙怀抱着身体发软的女孩,面无表情地抬起碧蓝色的眼睛,漠然地垂视被突然发难的亲兵制住的、又惊又怒的云秦士兵。

八百人……八百人。

应龙摩挲了一下黑曜石的指环,口气懒散而寒凉:

“——杀了。”

砰!

.

.

盛昭缇悚然回头,面色震恐,张口疾呼:“不要——!!!”

砰!

火神铳声若暴雷,震得盛昭缇魂飞魄散。飞溅的血雨像是过年时飞扬的爆竹火屑,落得纷纷扬扬,铺得满地都是。

……是她。

都是她。

如果她对应龙防备一点,如果她不随意乱喝应龙递来的……

为什么?

盛昭缇耳边嗡嗡作响:

应龙……为什么?

——我待他不好吗?靖安府待他不好吗?

应龙伸出手去,把盛昭缇散乱的黑发撩向耳后。

盛昭缇倏然发力挣开了应龙,袖中刀锋滑入掌心,似乎是要反擒住应龙——

两侧亲兵正要上前,应龙抬手示意不必。

让她闹。

下一瞬“铜雀锁”效力彻底发作,盛昭缇再也聚不起气力,脱力坐倒,被应龙捞在怀中。

“……叛徒、骗子、阴险小人……”盛昭缇气息紊乱,连话音都虚浮起来,“杀……”

——杀了你!!!

应龙去揩盛昭缇的眼泪,女孩恶狠狠地咬上他的手。

应龙任她咬,另一只手揩去了盛昭缇的眼泪,温柔的、宠溺的、冰冷的:

“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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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昭缇再次醒来时,人更加地昏沉。女孩张口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指,见血之后神思才清明了几分。

这里……哪里?

她恍惚地抬头看天,被苏罗耶风情的穹顶壁画晃花了眼睛。身下是软绵无比的绒毯,红得像是一汪鲜血,流满了房间每一个角落。

盛昭缇浑身一栗,回头望去。

应龙静坐在不远处的大座之上,单手支颐,眸光沉郁。

如今他于座上,她于阶下,地位彻底颠倒,命运何其讽刺。

“二哥不日就会前来寻我……,”盛昭缇按住了太阳穴,“你此般作为,便是向云秦宣战,你……”

应龙起身,盛昭缇警惕地止住了声。他的赤足陷进猩红的绒毯,一路来到盛昭缇的眼前,盛昭缇不由得抬头上望。

应龙半跪下来,手指卷着一绺乌黑,那是盛昭缇的长发:“红色衬你。”

盛昭缇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变了。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是赤红色的海浪,向四面八方铺展来去,正好是一朵花的形状。

“——”盛昭缇牙关一锁,少女将军感觉到了冒犯,毫不客气地打开应龙的手,“放肆!”

应龙漠然地看着她。

烈马需要驯服,他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手段。

没有一头战争巨兽敢向应龙龇牙,人也同理。只是因为她是盛昭缇,所以应龙能榨出温柔和耐心,而不是出手拧断她的脖颈。

应龙低声道:“你误会了你的处境。”

盛昭缇怒极反笑:“应龙,你以为你吓得住我?”

“李拾风不会来寻你。”

盛昭缇顿了一下,随即怒道:“你当我会信你?二哥他——”

二哥他最惯着我,你懂个屁!

应龙安静地看着女孩,眸光暗沉得像夜幕下的海,似乎是等她自己想通。

不对。他在骗我。

无数可疑的细节涌上盛昭缇的心,女孩胸口气血烦闷,惶惶地撑着额头,这件事的确不对……不对,是应龙在挑拨离间!是应——

“没有人会来寻你。”

盛昭缇浑身一颤:别信他,别信他……

“我付出了许多代价,才从云秦人手里买下你。”应龙伸出手去,抬起女孩秀丽的下颌,“这里是我的领地,有一望无际的草原。你会喜欢上这里的,将军。”

应龙越说越动情,低头想去亲吻盛昭缇眉心。

回应他的是毫不客气的耳光:

“——恶心!”

.

.

应龙偏过脸去,面无表情。

——你看。

应龙心里的声音仿佛毒蛇的抽嘶,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她看不起你。

盛昭缇高傲得像是一轮烈日,就算沦为了阶下之囚,她照样敢一耳光扇在你的脸上,即使你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阴险小人,”盛昭缇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腌/臜之辈!”

应龙转过脸来,面无表情。满室烛火煌煌,他伸出手去,彻底遮住了盛昭缇眼睛里的光线。

无端的寒冷自盛昭缇的脚心升起,女孩如坠冰窟,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下。

她脖颈间垂坠着灿灿的锁链——

哗!

应龙握住了它,用力一扯;锁链尽头是银制的项圈,扣在盛昭缇的脖颈上!

.

.

“我不该救你……我不该救你!!!”

.

.

淡金色的床柱、灿银色的罗帐、碧绿色的烛火。

凌乱的被褥、颤抖的泪光、破碎的喘/息。

红的血、白的泪、青的伤。

白银项圈勒住了破碎的哭泣。

女孩火红的裙裳由最光滑的绸缎制成,像是一泓淋漓的血,汩汩地从床榻上留向地面。

应龙犹如驾驭烈马时紧勒着缰绳,灿白的锁链拉伸成战栗的一线。大主教的挞伐残暴而凶狠,他亲手掐碎了掌心的月光,一点点地碾成光点和微尘。

满室的烛火惶惶地发抖。

——他是疯子,他是恶魔,他是头戴冠冕、身披华袍的诅咒。

应龙欣赏着女孩的痛苦,品尝着她的恐惧,享受着她的哭泣。

盛昭缇终于哭了,这个骄傲得像烈日一样的女孩终于哭了,哭声细软又破碎,委屈又绝望。

应龙俯身凑近,他听见盛昭缇口齿不清地呓语,她绝望到向全世界求救,铁无情、李拾风、薄远州……

“他们都不要你。”应龙咬着盛昭缇的耳垂,声音像是足以溺死昆虫的琥珀,“你师父已经死了,你二哥亲手把你卖了,至于薄远州……他自从离开了炎虎关,也没试着联系你吧?”

“他还记得你吗?他们还记得你吗?”应龙吻去盛昭缇的眼泪,“……他们都不记得你。”

盛昭缇恍惚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别害怕,”应龙抵着她的额头,“求我,我会给你一切。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应龙拥她入怀,这个疯子又入戏了,此时他是满腹柔情的爱人,盛昭缇满身的伤痕都与他无关: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盛昭缇眼眸终于转了转,女孩张了张口:

“应龙。”

“我……”盛昭缇看向他的眼睛,“……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你怎么……这么恨我?”

.

.

应龙大主教对盛昭缇的宠爱,在苏罗耶的民间流传成了这样的传说:

这个女孩是天父的赏赐,她的头发像黑炭、皮肤像白雪、唇瓣像火焰,没有任何一个词汇可以形容她的美丽。大主教派人买来云秦的丝绸、波斯的珠宝、梵竺的熏香,将整个东陆的宝马香车、富贵荣华,尽数呈在女孩面前。

但是这个女孩的心是冰做的,她既不喜欢也不感动,甚至不给大主教一个微笑。

于是大主教向全国悬赏,有谁能让她微笑?

三个年轻人来到大主教的殿前……

……

小侍女见盛昭缇兴致缺缺,默默地闭上了嘴。

由于应龙日复一日地给盛昭缇服用“铜雀锁”,女孩的神思越来越恍惚、支离、破碎,有时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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