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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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战场之上,和李拾风一样震恐的,还有应龙本人。
巨大的龙瞳惶惶地盯住了近前的年轻人,应龙突然想明白了前尘往事所有的因果,一股凉意牢牢地摄住了他的神魂,男人突然感觉到了天父冰冷无情的嘲弄:
“……你的眼神……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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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战三千里,怒杀十万人”出自江南《龙族》。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
说第八十:爱恨•囚中龙女。
第86章 、说第八十:爱恨•囚中龙女(一)
二十年前, 炎虎关外。
烈日当空,大漠生烟。
“就这点油水?”
马贼头子啐了一口浓痰, 抬手拽起了少年乱糟糟的头发来:“小鬼, 你们家还有什么宝贝?”
盛夏的大漠热得像是焚尸的巨炉,粼粼的人血引来成群的蚊蝇,嗡得马贼愈加烦躁。简朴粗矿的民居内血迹飚溅, 马贼的靴边躺着这家男主人怒目圆睁的头颅;往里去是一群耸动的人影,女孩子凄厉的尖叫震得人头皮发麻, 按着她的男人们轰声谈笑。
倒也像一群嗡嗡的蚊蝇。
少年被人头下脚上地吊在房梁上, 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沥着血。他似乎是具木刻的偶人,碧蓝色的眼睛没有半分焦距。
——地上尸首分离的那个,是他阿爸;里屋内被糟/蹋的那个, 是他阿姐。
“——别搞那小娘们了!给我找值钱的玩意!”马贼头子冲着屋内的手下们大骂,“他奶奶的, 这家怎么这么穷?今天再捞不着油水, 我看你们明天上哪儿喝西北风去!”
“老大,这小娘们真紧,你不来玩么?”手下人提着裤带从里屋内走出来,脏兮兮的手去掐少年的脸, “嘿,长得真俊, 真的是个男的?”
“你恶不恶心?带把的你也要玩?”马贼头子嫌恶地皱着眉毛, “找到钱了么?”
马贼喽啰笑嘻嘻地扔过来一件女孩子的心衣, 马贼头子接住嗅了嗅,似乎是终究没抵住诱/惑, 神使鬼差地往群魔狂舞的里屋走去了;马贼喽啰见老大也加入了自己, 笑得愈发肆无忌惮, 伸手捏了捏少年精致秀丽的下颌:
“都说你们苏罗耶人的皮肤比冰还滑,就算是个男的,也勉强凑合凑合……”
——嚓!
少年趁着对方贴过来的刹那,反手抽出了这人腰间的马刀;雪亮的刀光没入了马贼喽啰的面门,从这人脑后突出一锋泣血的刀尖来!
“——喂,喂!”里屋里施暴的男人终于察觉到了外面的不对劲,“那小鬼杀了老四!!!”
——砍死这小鬼!
少年头下脚上地倒吊在房梁上,反手握着鲜血淋漓的马刀,张嘴向他们发出嘶哑而愤怒的咆哮来!
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他是苏罗耶的男子汉!他不怕这些鬣狗一样贪婪、卑鄙、无耻的云秦人!
砰!!!
民居破败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扬起了一小圈的尘埃。
灿烈的天光重新灌进幽暗的室内,少年先是看见了马贼们惊恐万状的表情,才缓缓地转过脸去——
少女将军一身白银铠甲,头系火红长翎,反手倒提着一杆修狭的长/枪。
她逆光而来,她眼神寒冽:
“——靖安府战字旗,少尉盛招弟,奉命诛贼。”
这是十五岁的应龙,第一次见到十六岁的盛昭缇。女孩单枪匹马地汹汹杀到,一枪/刺出时似有雷霆奔涌,潇洒的身法恍若出海的蛟龙。
怎一个惊艳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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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李拾风还是个一身书卷气的小公子,白净秀气得像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他捏着一柄折扇,目瞪口呆了好半晌,“三儿,你还说你不是土匪?”
哐。
盛招弟面无表情地翻身下马,铁靴在地面上顿出凛凛的一声响。女孩子白银铠甲上飞溅着几道血红,妩丽的眉眼冷冷地蘸着生腥的杀气。
她一横手里的赤红色的长/枪,上面串着五个大好头颅:“跟师父说一声,贼我拿到了。我饿,去捉黄羊吃了。”
李拾风骇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在他已经熟悉了盛招弟牲口一样的行事作风,来自上京天都的小王爷矜持地按住了喉咙里的脏话:“……姥姥,师父是让你去拿贼,你怎么只拿了个头?”
盛招弟不耐烦道:“多快好省,李老二你有意见么?”
李拾风:“……”
不敢,本王这就爬。
“——那群畜/生杀了一个苏罗耶猎户,还糟/践死了一个小姑娘。”少女皱了皱火凤似的眉毛,她倒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坯子,眉眼像是在烈日下烫晒的花瓣一样娇艳欲滴,“这种人渣留着过年么?”
一道苍老雄浑的咆哮猝然响起,激得一地的碎砂齐齐上窜:
“那你动用私刑,和马贼又有什么区别?!!”
身着乌金重甲、满头银发披散、气势威如狱海的老人从府门内迈步而出,虎头拐杖向地上重重一顿,狰狞的裂纹当即向四方绽去:
“——还不跪下?!”
这是炎虎关守城大将,靖安府首领,“霸下铁相”铁无情。
盛招弟桀骜不驯地一挑眉毛,人倒是端端正正地跪下了,脸上却没有认错的意思。
李拾风看得心惊肉跳,掐指随便算了一算,今天晴转多云,雷电黄色预警,有人铁定要挨打。
他妄图逆天改命:“师父,三儿已经知错了……”
盛招弟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才没错!”
李拾风绝望地闭目:师妹今天这顿打挨定了,——此乃天意也。
铁无情眼睛瞪得像铜铃,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你看!她知错个屁!!”
师徒俩都是一脉相承的二踢脚脾气,盛招弟清清脆脆地顶了回去:“我本来就没错!”
铁无情勃然大怒,虎头拐杖高高举起、作势要打:“孽徒!!!”
“——哎哎哎,别介,这是做什么呢?”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旁响起,吊儿郎当地捎着几分笑意:
“师父,你这一拐杖打下去,三妹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
铁无情:“……”
盛招弟的硬功在三个徒弟里算是最好的,霸下铁相虽然不怕这一拐把她揍出个好歹来,但还真怕她嫁不出去:姑娘家在边关孤寡上一辈子,像什么话?
薄远州开口劝下了师父,这才慢慢悠悠地从远处踱过来。彼时的薄远州也还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手上抛落着路边姑娘投来的香囊,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回头时却对盛招弟一眨眼睛。
盛招弟感觉无端端地感觉被电了一下,气焰都不由自主地减了三分:“……大哥。”
铁无情气结,忿忿地咳嗽了一声,把虎头杖放了下去——但是这样收手也太没有面子了,于是铁无情面无表情地抽了李拾风一棍子。
细皮嫩肉的李大废物眼泪都快被这拐打出来了:“……”
天意,天意。
薄远州伸手一揉盛招弟的头顶,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回事?又跟师父吵嘴?”
盛招弟被铁无情揍习惯了,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如今被薄远州一问,女孩子反而觉得委屈,眼尾红了红,当即要掉下眼泪来,嘴上却倔得像头驴:“没什么,让他打便是!”
铁无情勃然大怒,正欲发作,李拾风颇有眼色,赶紧呼噜住自家师父的毛,一脸惊讶地朝后一看:“封将军,您来找师父吃茶么?”
铁无情在边关窝了一辈子,一听有人来找他玩,火气立刻消下去大半,赶紧回过头去——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封将军这会儿还在跟剑圣闻戎满草原蹦跶呢。
铁无情:“……”
铁无情再回头,那三个小畜/生早就溜得没影了:“……”
仨泼猴!!!
泼猴一号薄远州边跑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泼猴二号李拾风边跑边嚷嚷:“封将军迟早会来找您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