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91)
你、我,还有我们的宝宝。”
日头将落,昏沉的日光洒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墙角不知何时冒出了几株野花,昭示着春天的进程。
程问音换回了舒适的家居服,擦掉口红,系上围裙,准备做饭。
宝宝黏在他身边,妈妈妈妈地叫着,小问号冒个不停,闻到香味就好奇地扯着他的裤子,踮起脚,想要尝尝味道。
在这一刻,在很多类似的时刻,程问音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这种幸福和婚礼当天的幸福是不一样的,不再是天真懵懂,意味模糊,和漂亮的婚纱、梦中的婚礼挂钩的。他很清楚地知道,是因为爱,因为爱情和婚姻本身,以及它们滋生出的更多美好,才让自己如此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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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和宝宝出现
第六十三章
四月三日,晴空万里。
柯潭军用机场,停机坪上停着上千架运输机,引擎的轰鸣声巨大,指挥官不得不扯着嗓子喊话,成千上万的伞兵们在绑腿袋,做出发前最后的装备确认。
新兵们刚来报到就被发了降落伞,直接随队行动,有几个看上去年纪很小,站在各自忙碌的人群中,表情有些无措。
陈今当哥哥当惯了,爱照顾人,尤其见不得跟自家弟弟差不多大的孩子受委屈,整理好自己的装备,便走到那几个新兵面前,一言不发地开始给人收拾。
收拾到一半,他发现这些新兵身上的装备根本就不全,光知道自己要去打仗,抱着枪就不撒手了,其他的一概不知,一看就是没训练过几天就被拉上来补充兵力的。
陈今感到头疼,把烟掐了,开始了连番发问。
“枪背好,你是想落地的时候把自己下巴戳穿吗?”
“枪有了,子弹有了,应急口粮领了没?”
“你是医务兵?你的医疗包呢?自己干啥来了都不知道?”
几个新兵中,有的点头,有的摇头,看样子不是一般的迷糊。
“一会儿就上飞机了,赶快找连长要去,”陈今指了指停机坪后面,“就那边那个,头最大的。”
“快去,呈纵队,跑步前进!”
新兵刚来,连自己的指挥官都没见着,就稀里糊涂地就被陈今给指挥了,被他说得一愣一愣,最后还真排成一列,跑步走了。
陈今过了把当官的瘾,又点了根烟,慢慢悠悠地抽着。
“陈今你啥时候把头给剃了?咋着,想斩断情根啦?”F连一个认识的士兵朝他喊,“你媳妇能答应?”
陈今掏了掏兜,把上回借人家的打火机,跟着半包烟一块扔过去了,大笑着骂道:“傻逼,拿着烟滚。”
这几天,不知道有多少人问他剃头的事,他真想扔下一句:我媳妇儿给剃的,你们少管。
排长走过来清点人数,一巴掌拍他背上,“你小子挺出名啊,吹牛都吹到F连去了。”
陈今悻悻地笑:“还行,一般出名,毕竟长得帅。”
就在这时,连队的集合哨吹响了。
引擎轰鸣声中,无数伞兵昂首挺胸,整装待发,即将奔赴属于他们的战场。指挥官告诉他们,这是一场史上最大规模的空降行动,而他们将成为书写历史的人。
子弹压满了膛,每个人都揣着满腔热血,为荣誉,为胜利,为身后的家乡。
这是陈今上前线以来,第一次在白天跳伞。
定日期当然和他们这些大头兵没关系,他们只管闷头往下跳,顶着朝他们而来的密集的枪炮往下跳,站稳了立马找自己连队的集合标志,D连是黄色的烟。
陈今寻思,有月亮的晚上应该是最适合跳伞的时候,之前总是这样。
去莫城那晚,夜空尤其的亮,陈今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轮沾了血的月亮,他的第一任排长就死在那晚,还没跳伞就被打成了筛子,眼睛睁着,肠子流了一地。还有云峰死的那天,月亮也特亮。对了,那天是中秋节。
陈今对自己第一拨战友有点特殊的感情,只可惜他们几乎都死光了。
飞行时间过半,机舱内没什么人说话,大都在安静地嚼口香糖,陈今也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忽然,旁边有个人碰了碰他的胳膊,跟他说话:“哥,你落地的时候有没有挂在树上,或者掉进河里过?我不会游泳……有点害怕。”
陈今睁开眼,看见是上飞机前被他训过的新兵,倒是有眼力价儿,知道得跟着老兵,还会自来熟地管人叫哥。
“我没。”
又遇上一阵气流,飞机剧烈晃动,陈今只觉得鼓膜生疼,没什么心思跟人聊天。
新兵倒是不尴尬,依旧十分开朗地朝他笑,露出一口白牙,“哥,你运气好好呀。”
陈今也笑了,递给他一片口香糖,“那就祈祷你运气比我好。”
出发前,师部的情报部门进行了多次低空侦查,判定第一批伞兵落地后不会遇上激烈的抵抗,没想到真是如此。
展开降落伞,飘在空中的几分钟里,陈今得以平静地俯瞰这片陌生又并非完全陌生的土地,无需担心流弹的袭扰,无需闭上眼睛,祈祷自己和战友活着落地。
麦田散发着泥土的香气,不远处的梨树开满了白花,春意在战火中一派盎然地生发着,仿佛没有什么能阻挡这旺盛的生命力。
陈今降落在一片平坦的麦地里,一如既往的“运气好”。他挣脱伞布,扔掉副伞,摘下枪口上的保护套,进入戒备状态。
然而这里寂静得根本不像战场。
一阵风吹来,纯白色的梨花花瓣霎时间脱离了枝头,纷纷扬扬地飘舞着,落在士兵们的肩膀上、枪管上。陈今摊开掌心,接住一片花瓣,缕缕清香飘入鼻腔,代替了想象之中的硝烟味。
他合拢掌心,带着那片花瓣一起,寻着黄色的信号弹,快步前往集合点。
这篇田野上到处都是集合的空降部队,唯独有两个人格格不入,陈今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被牢牢吸引了目光。
那大概是一对住在附近农庄的新婚夫妻,跛脚的丈夫在妻子的搀扶下,坐到麦田中央的椅子上,仰起脸看着妻子为自己披上白纱。风吹麦浪,唯有一树梨花见证,他们如此认真地注视着彼此,任由越来越多的“不速之客”从天而降,丝毫打扰不到他们的幸福。
经过他们时,陈今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他将枪口压向地上,摊开掌心,将花瓣送给了女人,笑了一下,说:“新婚快乐。”
女人穿的婚纱是用几条白色的破布拼成的,从远处看,竟像一件真正的婚纱。她鬓边别着一朵梨花,面色红润,显然沉浸在与心爱之人结为夫妻的喜悦之中。
对方听不懂陈今的语言,但应该是感受到了他的善意和祝福,接下那片花瓣,向他微笑着点头示意。
战争是军队的事,与平民百姓无关,陈今对这些陌生的、无辜的脸孔没有半分恨意,相反,他从这份新婚的幸福中得到了莫大的慰藉,走远后,仍然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
等战争结束后,他也想办一场这样的婚礼,不需要邀请宾客,不需要昂贵的戒指,两个人、两颗心、一件意义到了的婚纱,就足够了。
离那对新婚夫妻已经很远了,白色头纱也被随风晃动的麦苗挡住了,陈今不再回头看,摸了摸揣在内口袋里的照片,同眼镜儿说着话。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春日的宁静,这也是陈今在这次行动中听到的第一声枪响。
女人的尖叫声随即响起,还有陌生语言的嘶喊。
陈今闻声,猛地回过头,暗骂了一声脏话,往枪响的方向跑。
开枪的是F连的新任连长,陈今之前跟F连的兄弟凑一块抽烟的时候就听说,这人有军官贵族世家的背景,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被调到前线当指挥官。
“你们在干什么!”
陈今冲上前就要和人理论,“他是平民,腿还有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