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83)

作者:八分饱

理发店里,是陈念先向她问起,有没有关于陈今部队的消息。

“他们最近在国内整歇,”魏临目视前方,从镜子里看向这个比印象中更加苍白瘦弱的男孩儿,“柯潭,你听说过吗?”

陈念摇头,“很远吗?我可不可以去看他?”

“恐怕不行,你接近不了部队。”

陈念本来也没抱希望,“嗯”了一声,开始专心给魏临吹头发。魏临是陈念认识的少数女性alpha之一,今天她将原本的齐肩发剪成了利落的短发,更显得英气。

吹风机的声音停下来了,陈念正扫着魏临后颈上的碎发,忽然听到她说:“陈念,我一周后动身前往柯潭。”

“我的新闻团队正好缺一个能干活的伙计,等到了柯潭,部队后勤也许正缺一个理发师。”

“你愿意来吗?”

陈念猛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砸晕了,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当……当然……”他吞了吞口水,后退两步,不住地向魏临鞠躬感谢。

他浑身是刺,脊梁挺得笔直,那是哥哥不在时,他用来保护自己的硬壳。但是此刻,只要能给他一个见到哥哥的机会,就算让他做任何低姿态的动作,他都愿意。

到柯潭的第一天下午,魏临的新闻团队来到86空降师,随机采访了几个士兵,陈念就在一旁搬设备,举遮光板。

魏临好心带上他,他不能一心只想着自己,起码要把打杂的活干好。

陈今所在的301空降师今天去野外拉练了,明早才会回来。魏临之前就做过301师的专栏报道,这次也已经和师部打好了招呼,明天正式开始专访。

傍晚,86师的采访结束了。

魏临注意到刚才聊过天的几个士兵头发都乱糟糟的,显然很久没有修剪过。

他问了问士兵们,和陈念耳语几句,这事就这么张罗了起来。

陈念是带来了工具,但没想到自己竟真的在这里给人理起了发,营房外面放把椅子,便成了一个临时的理发室。

第一个自告奋勇的“客人”坐在陈念面前后,却忽然有些局促。

陈念给他修剪前额挡眼的头发时,他问道:“你家是哪的?”

陈念说:“在首都。”

那人又挪了挪腿,磕磕巴巴地说:“你、你身上好好闻啊……好像有股奶的香味儿。”

“……”陈念一向反感alpha带有性意味的审视,又不能在这时候出言反驳,只好闭上嘴,加快理发的速度。

这个人起码是有分寸的,只是说了几句让人感到冒犯的话,没做什么不规矩的动作,但后来有的alpha甚至直接摸上了陈念的腿。

陈念不想给魏临添麻烦,一直忍着没有发作。

“哎,干什么呢。”

魏临来救场了,她拍了拍士兵的肩膀,说:“有点绅士风度行不行,别看见一个omega就管不住自己了。”

这里的士兵都对战地记者十分尊敬,魏临发话后,果然都收敛了不少。

魏临将陈念拉到一边,背靠着墙,刻意没有跟他离得太近。

“你有点不对劲,信息素味道特别明显。”

“这儿可都是alpha,我也一样,所以你最好还是注意点。”

陈念下意识摸了摸后颈,有些心虚,“我知道……我明天多贴几层阻隔贴。”

“就怕阻隔贴也不管用,”魏临皱起眉,意有所指道,“镇上有药店,需要的话一定记得去,钱不够我可以先帮你垫上。”

陈念点点头,感激道:“谢谢您。”

时间已经不早了,陈念正给最后一个士兵理发。

他穿着一件白衣服,和周围清一色的军装格格不入,营房前面的照明灯将他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充满欲念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伴随着轻佻的口哨声,就像他们曾对着广播里唱慰问歌曲的女星那样。

这群人都是从血光里杀出来的,身上带着硝烟味与兽类的血腥气息。

长期以来的战地生活极大地折磨着他们的神经,改造着他们的习性,他们仍然只是普通人,是母亲的儿子,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与文明割裂开了。

陈念被看得有些麻木,垂着眸,机械性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无视了眼前这个士兵的搭话。

事实上,今天的天气非常舒适,春夜的风吹在身上,微微泛凉。

气氛也不算差,甚至有背景音乐:师部的通信员在拉手风琴,听上去十分专业,或许参军前他真是个音乐家。

大多数士兵们聚在一起吵吵嚷嚷,一边似有若无地打量那个出现在alpha堆里的omega,一边抱怨今晚的牛肉汤不够喝。

除了食物之外,他们口中话题大多围绕着:“我那次差点死了”、“我屁股中弹,那个omega护士把我鸡巴也看光了”、“下次跳伞能不能把我排在中间,操,每次都是第一个”,而后便是一阵默契的大笑。

他们仿佛拥有高度一致的粗鲁和野蛮,没人会想知道他们上战场之前是什么样。

手中的剪子快速开合,刷刷作响,陈念想到自己的哥哥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忽然感到一阵心焦,同时却又茫然。

……

“送完这破地图,能不能顺便在这儿蹭个罐头啊,我快饿死了。”

陈今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嘟囔道。

他和眼镜儿两人刚结束拉练就来找86师的地盘了,结果一问门口的勤务兵,才知道找错地方了,排长交代他们去师参谋部送地图,这儿是营房。

好在师部的通信员刚好在这儿,两人不至于白跑一趟,送地图的任务可以就此交接了。

“这大晚上的,搞起文娱活动了啊,”陈今见通信员背着个手风琴,拍拍他的肩膀,调侃道,“该上岗了,老哥。”

按理说两人完成任务后就该回归队了,但眼镜儿水壶里没水了,走到院子里打水,顺便就多看了几眼人家的营房条件。

两支处处较劲的兄弟部队,在这方面也得瞄着点。

陈今自然也好奇,在人家后厨溜达了一圈,顺走了一个肉罐头,用刀撬开,一边吃一边找眼镜儿。

“看什么呢?”他搭上眼镜儿的肩膀。

“你看,86师还有专人给理发呢,咱们咋没有,”眼镜儿指着不远处聚集的士兵,眼红道,“看来回去得跟师长说说了,都是战友,不能差别对待啊。”

陈今闻言大笑起来,“你个二等兵能跟师长说上话?”

但他很快笑不出来了。

在所有感官中,alpha最敏感的一定是嗅觉,尤其是对被自己标记过的omega,即便隔着几层阻隔贴,也不可能完全闻不到,更不用说,此时空气中那股浓腻的牛奶味已经接近发酵后的奶酪。

陈今心中警铃大作,再朝眼镜儿刚才手指着的方向定睛一看——

“……操。”

罐头锋利的割面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霎时从口子里涌了出来。

眼镜儿听不得脏字,踹了他一脚,“你小子又骂什么,你也想理发?”

他注意到了陈今手里的罐头,肚子一阵叫唤,“别吃独食,给我留一半。”

下一秒,那个罐头被陈今用力砸在了地上。

“陈今你想干什么!别冲动!”

眼镜儿吓了一跳,见他状态不对劲,想拉住他,结果抓了个空。

陈今拨开聚集的士兵,大步走到那个让他从小操心到大,现在又让他夜夜想到睡不着的人面前。他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压抑的怒气,手腕发抖,抓住了陈念的手。

“哥哥……”

陈念偏头看到他,手一哆嗦,剪子不听使唤,士兵的头发瞬间被剪豁了一块。

他来不及惊讶,就被陈今拽走了。

掌心沾上湿黏的血,陈念下意识想缩手,却被扣得更紧,“哥,你等等……”

陈今压根没想给他说话的机会,步子又急又快,一点不疼惜,拽得他胳膊生疼,他几乎是一步一个踉跄,剪子也哐当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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