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5)
程问音不是政客,不懂军事,在成为家庭主妇前,是一位运气不算好的演员。虽然他的丈夫穿着一身军装,在为战争效力,但他认为自己没有立场发表任何言论,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宝宝,只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买好抑制剂和一些常用的药,程问音从药店出来。
天空灰蒙蒙的,像在压抑着什么,酝酿着什么。
街上有许多发放传单的年轻人,商店的广播循环播放着联盟宣传部长上午发表的演说,人们激情澎湃,对眼前的局势抱有强烈的希望,认为这是一场能改变联盟命运的战争,参军热潮不亚于四十年前的卫国战争。
程问音抱着宝宝,脚步匆匆地走在回家路上,无意参与任何战争有关的活动,但还是被塞了一张传单。
传单上印着一张肖像画,肖像的脸上被打了一个红色的叉,旁边的黑字言辞激烈,大致意思是,所有人都应该加入战斗,为联盟的未来献身,绝不与叛徒为伍。
程问音愣了愣,阻止了宝宝想要拿传单的动作,在下个转角,将传单丢进了垃圾桶。
画像上是程问音的父亲,去年夏天因叛国罪被处决。
战争中,人们宣扬英雄,也贬低懦夫,企图达到最大的舆论效果,而付霆显然是后者。
其实程问音对他并不熟悉,他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在程问音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妻子和孩子,程问音一直随母姓,跟着母亲长大。
去年的“511”政变中,付霆身为内政部最高顾问,因竭力反对采取强硬手段处理边境冲突,被怀疑与敌国政党勾结,判处了叛国罪。短短一周的时间,这场政变以军政领导层的洗牌和换血告终。
说起来,程问音和齐砚行的婚姻,和付霆有很大关系。
付霆被捕后,针对他政治背景的一系列调查展开。
即便付霆未曾与程问音的母亲有过正式的婚姻关系,程母也已因病去世多年,程问音的外公还是担心程问音会被牵连,一夜之间头发花白。
他为程问音安排相亲,放下老教授的尊严,四处求人,联系自己多年前的学生帮忙。
结婚以后,程问音的户口会随丈夫迁走,如果对方的家庭背景足够有说服力,程问音被调查到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只有这样,程问音才能与付霆这个名字洗清关系,这是年迈老人所能想到的,最快的解决方式。
忽然,胸前的衣服被抓了一下,程问音回过神来,低头看到宝宝好像不太舒服,抓着他的衣服,瘪瘪嘴巴,要哭不哭的样子。
“宝宝是饿了吗?”程问音理了理宝宝的毛线帽,柔声哄道,“再等一下好吗,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第四军部家属区戒备森严,有专门的巡逻部队负责安全,围墙顶部布满铁丝网和碎玻璃。
程问音向警卫出示了身份证明,抱着宝宝快步走了进去。
这里依旧平静,衣食无忧,供暖充足。
路过普通家属区,再往里走有一片小洋楼,里面住着军部高层领导的家属,他们似乎无论何时都有闲情逸致散步喝茶,聚会跳舞,轻快的摇摆乐时常播放到深夜。
然而在前线,第一场战役已经打响。
第四章
程问音居住的公寓楼是近两年新建的,因为当时修建得十分仓促,房子的质量不算好,再加上这里住的军官大部分军衔都不高,家属的待遇自然也比较一般。
程问音住在一楼,优点是附带一个独立的小院,缺点是白天光线不太好。
楼道里的声控灯已经坏了两个星期了,对门空着没有人住,宝宝晚上睡得早,程问音也不出门,所以也就没有修。
宝宝趴在程问音身前睡着了,可能是因为在外面很没安全感,小手一直抓着程问音的围巾。
程问音拉开单元楼笨重的铁门,宝宝被关门时的声响吵醒了,不高兴地哼哼着,程问音连忙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到家了……”
接近傍晚,楼道里一片昏暗,程问音下意识跺了一下脚,头顶的灯没有亮。
他低头注意着台阶,心想还是找时间换一下灯泡吧,不然总是不方便。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程问音抬起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家门口,隐在昏暗中,看不清模样,程问音心下一惊,往后退了一步,本能地护住怀里的宝宝。
刚从外面回来,程问音还保持着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几秒钟内,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来人和付霆有关,是来调查他的?还是看准了平时家里只有omega和小婴儿,来抢劫的?
还是宝宝先一步认出了家门口的男人。
宝宝认生,平时程问音带他在家属区里散步时,遇到友好的omega阿姨,宝宝都会躲进程问音怀里,但是现在竟主动朝那边伸着胳膊,发出兴奋的声音:“呜啊,呜……”
程问音定了定神,后知后觉感受到了熟悉的松木气息。
“……砚、砚行?”
齐砚行往前走了一步,嗓音有些沙哑,“音音,我忘了带钥匙。”
借着透进楼道的光,程问音得以看清楚他的脸,他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晕了,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连声音都在颤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等了很久吗?我、我下午带宝宝出去买了点东西……”
他说着就要拿钥匙开门,可钥匙放在帆布包里,他身前挂着宝宝,不好转过身去拿。
齐砚行不比他沉着多少,他看着程问音,直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伸手要接过宝宝。
“我来抱吧。”
齐砚行刚一接过宝宝,宝宝就欢欣地扑到了他怀里,在他怀里蹬着腿。小孩子天生依赖妈妈,但alpha父亲的信息素同样也是刻在骨血里的安全感,无可取代。
突如其来的相聚让一家三口惊喜又无措,走进他们温馨的小家,打开灯,在满室明亮中看着对方,程问音和齐砚行都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齐砚行摘下程问音背上的包,想牵过他的手,“音音,我……”
还没碰到皮肤,程问音忽然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地抖了一下。
“我、我还没准备晚餐……”他急急忙忙地解开外套,套上围裙才想起今天本来打算随便吃一点,没有买菜,“不知道你要回来,家里好像没什么菜了,要不我现在去买……”
说着,他又想将围裙解下来。
齐砚行制止了他的动作,圈住手腕,将自己的omega揽入怀中。
即便两人都戴着抑制贴,橙花和松木信息素还是溢了出来,在一瞬间交缠、融合,无法分离。疲惫的alpha因为极度满足而忍不住叹息出声,同时圈紧了omega纤细的腰。
他说:“音音,我很想你。”
这下宝宝又被夹在了中间,他转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左看右看,似乎是意识到抱着自己的人是爸爸和妈妈,于是高兴地拍起了手。
鼻息间都是属于alpha的味道,程问音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他紧紧攥着alpha的衣角,将军装攥出不体面的褶皱。
程问音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一定要独立,母亲总是拿自己的经历作为反面教材,告诫程问音omega不是非要依附alpha,要有自己的理想,要靠自己的努力生活。
他以前独自求学打工,在剧院从打杂和伴奏做起,一步步往上爬,从来没有哪一刻认为自己需要依靠alpha。
但是现在他做了妻子,做了妈妈,发现依靠和依赖原来是两个概念,依赖一个人或许并不是自己无用的一种证明,也可以是纯粹的因为爱。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依赖齐砚行,他知道齐砚行不会因此就觉得他是个廉价的omega,他太想从齐砚行那里多拿到一些疼爱了。
他放任自己泪流满面,用浓浓的哭腔诉说:“我也好想你,每天、每天都在想你……”
轻缓的抚摸落在后背,是alpha笨拙的安慰,空气中松木信息素的浓度骤然攀升,但依然温柔,代表了安抚。他的alpha嘴很笨,总是希望用信息素代替话语,程问音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