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16)
三个月里,他只接到过两通电话。
齐砚行把基地的新地址告诉了他,他也因此可以寄信。但等待回信的过程太漫长了,他寄出了五封,却只收到两封回信,他甚至怀疑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导致齐砚行并没有收到他全部的信。
宝宝一边舔着嘴角留下的甜味,一边直勾勾地盯着碟子里的糖,好像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影响不到他简单快乐的小小世界。
程问音注意到他的小眼神,笑着亲了亲他软软的脸蛋,“馋猫。”
下午,程问音随omega联合工会外出慰问士兵家属,宝宝和其他小朋友待在工会,由两位留下来的omega集中照顾。
这次他们慰问工作的地点在一处老旧的居民区,居住在这里的人生活条件相对一般,大多是底层工人或无业人群,但这里却是参军人数最多的地方,不少成年男性为了政府的补贴而选择了参军打仗。
他们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门上贴着两颗黄色的四角星,意味着这家有两个人参军。
程问音提前了解过情况,这家的两个孩子,一个二十出头,一个刚成年不久,短短两个月内,先后在同一个战场阵亡了,只留下家中年迈的母亲。
而兄弟二人先后牺牲的战场,那座吞下无数年轻生命的山岭,联盟最终还是没能守住。
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位老妇人警惕地露出了半张脸,明明不过五十多岁的年纪,面容却无比疲惫和沧桑,白发之中,几乎已经找不出黑发了。
程问音礼貌地鞠了一躬,递上带来的水果和营养品,“您好,我们是……”
老妇人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作势要关门,“你们走吧。”
同程问音一起来的omega同事抵住了门,心急地解释道:“我们的丈夫也是军人,非常理解您现在的心情,请您节哀顺变,一定要保重身体。”
老人看了一眼他们身上戴着的徽章,联盟军部的标志清晰可见。
老人无力地松开手,任由门敞开来,眼中满是绝望,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嗫嚅道:“骗子,都是骗子……”
老人的情绪很不对劲,身体几乎摇摇欲坠,程问音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想要扶住她。这时,隔壁的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了,一个男孩儿大步走了出来,一把推开程问音。
程问音差点被推下楼梯,还好抓住扶手站稳了。
“你们是很闲吗?”男孩扶住老人,瞥了一眼程问音,冷冷地说,“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安慰,拿上你们的破东西,滚远点。”
说完,男孩将老人扶到了自己家里,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唉,我们还是走吧,别再刺激他们了,”同事叹了口气,将带来的慰问品放在老人家门口,“老人家的两个孩子都走了,得留下多大的创伤啊,可能以后生活都没有希望了……”
程问音望着紧闭的木门,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他心里清楚,对高高在上的联盟中央军部来说,这些普通士兵的牺牲是无足轻重的,说得冷血些,只是阵亡名单上的数字而已。
然而特殊时期,只有得到全体国民的支持才能打赢这场战争,慰问的工作之所以被交给工会,是因为omega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柔软和治愈,工会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些所谓的慰问其实多少有做样子的成分在,是为了让每个国民都感受到政府的关怀,从而更忠诚地支持战争。
打着关怀的幌子去完成政治任务,实在是讽刺至极。
离开之前,程问音看到那个男孩的家门上,也贴着一颗金色的四角星,代表着男孩家里也有一个人参军,或许是他的哥哥。
回到军区以后,程问音在工会接到了宝宝。
宝宝跟alpha小哥哥玩得不亦乐乎,一直粘在人家身上,甚至想把爸爸做的小鸭子送给人家,还是程问音用花生糖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宝宝哄回了家。
走到家门口,程问音照例打开信箱。
可惜里面还是空的,他上一次收到齐砚行的回信已经是一个月前了。
程问音将刚刚说好的花生糖拿给宝宝,宝宝手舞足蹈地抓过来,啊呜一声含进嘴里。
他看着宝宝专心致志嘬糖的样子,心底涌上一股暖意,忍不住又从书架上层拿出那封信,坐在宝宝身边,逐字逐句读了一遍。
“音音,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工作还算顺利,新的研究已经有了初步成果,我想离回家的日子应该不远了,你不必担心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看到你在信里说,宝宝已经学会走路了,我真的很开心,但是又有些遗憾,错过了宝宝许多珍贵的成长瞬间。”
“我爱你,音音,每天都很想念你。”
“还有宝宝,也帮我向宝宝传达想念好吗?”
齐砚行这样一个不会说话的男人,写信的时候倒是能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程问音一边读着信,一边想象着他站在自己面前时紧张得支支吾吾的样子,不禁有些想笑。
晚上哄睡了宝宝,程问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有躺在齐砚行平时睡的那一侧才会感觉心里踏实一些。
不知怎么,白天那个男孩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看模样,男孩也就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容还很稚嫩,身体纤细瘦弱,但眼神却透着倔强和不甘,甚至还有一丝模糊的敌意。
程问音没有立场说理解他,但他确实很心疼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孩。
几天后,程问音在报纸上看到了那个男孩的照片。
他的表情甚至比那天程问音见到时还要冰冷,眼中仍然有敌意,只是被报纸的黑白色调削弱了一些而已,明明是在看着镜头,却给人一种他并不在意镜头之外所有人的空洞感。
所有主流报纸的头版都刊登了这张照片,一时间,首都上下,无论军区内外,无论什么阶层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这个男孩的。
和男孩的照片并排刊登在报纸上的,还有另外一张来自前线的照片。
身着军装的英俊青年向镜头展示着手里的勋章,笑得大方明朗,露出一颗虎牙,和旁边面无表情的男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照片下面是新闻报道:
“莫城战役中的战斗英雄陈今,参军时仅是一名普通伞兵,空降作战短短一周就从士兵升至班长,后又不得不担任排长,背后的牺牲无需解释。”
“莫城一战,陈今所在的连队战斗至仅剩三人,就是这样一个英雄的连队,用血肉之躯守住了联盟的荣耀。”
“陈今家中仅有一个弟弟,两人均是孤儿,从小相依为命。”
“陈今委托战地记者魏临,将他所荣获的一级卫国勋章带回家乡,送给了弟弟……”
读到这里,程问音大概明白男孩面对镜头时为什么是那样的表情了,他皱了皱眉,将报纸收到了茶几下面。
第十二章
陈念背着一个缝补过的布包,拎着简单的行李,走进中央军部家属区。
这里环境不错,路两旁的树排列得格外整齐,枝叶茂盛,看样子有专人负责设计和修剪,他一边“欣赏”,一边将钥匙套在食指上转动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数着楼号,来到一栋公寓楼前。
虽然不能和那些高级军官的别墅相比,但对他来说已经是这辈子都住不起的房子了。
他没有着急进屋,而是盘腿坐在了门口的长椅上,从包里拿出一个被压瘪的面包,大口啃了起来。
程问音结束了工会的工作,推着婴儿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耐心地和宝宝说话:“今天表现不好,没有花生糖吃了哦。”
宝宝捏着从alpha小哥哥那里抢来的小汽车,兴致勃勃地玩着车轮,一副我只要小汽车,别的都不管的样子。
程问音无奈道:“哥哥总是让着你,你也要学着让一下哥哥。”
陈念听到有人走过来,抬了一下眼皮,继续低头吃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