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渡(101)
“……”黄老轨先是一愣,接着犹豫道:“没必要吧?万一……”
“没油就算航道开了也走不了了。”关廿说。
白靖:“听大管的,发动机停了吧。”
“靠!那不就是原始社会了吗?这人不得疯了?”有船员哀嚎。
白靖转头看向关廿,大家也都把视线投到他的身上。
关廿垂下眼睛:“每天供电两小时,给驾驶台电瓶充电。”
白靖站起身:“好,馒头三天发一个,大伙白天没事儿都去钓鱼,别待在屋里玩扑克,乌烟瘴气的。”
“大副,这破地方鱼都被捕捞的差不多了,能钓着早钓着了……现在也就水头技术好,偶尔能钓个鱿鱼。”
“那就多跟水头学学!”
……
没电的天赐号彻底变成了一座了无生息的孤岛。
宋九原的心情连男朋友都不能让他快乐起来,为节省体力,两人的亲密活动也取消了,他坐在船头边上,手里握着毫无动静的鱼线,声音有气无力:“哥,等下次到港你跟我一起下地玩吧。”
关廿站在他身后,没接这话。
“据说千叶环境特别好,宫崎骏的动画片你看过吗?那里的风景跟动画片一样,干净,平和,安逸……”
宋九原转过头,扬起脸看他:“哥,我下巴长痘痘了。”
关廿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唇角微动:“嗯。”
“是不是变丑了?”
“没有,只是瘦了。”关廿说。
宋九原转回头重新看向海面:“我真的很想下船……”
声音很小,是说给自己听的。
船舷右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不远处的文相一脚踹开旁边的空桶,朝生活区走去:“妈的,还有力气吵架呢。”
宋九原转头看他,躺在舱盖上晒太阳的伊万和赵欣然也都坐起身。
“三副太过分了,这都第几次抢别人烟头了?”赵欣然看不下眼,忍不住吐槽。
宋九原:“他瘾大,你没见烟灰缸里的烟头都被他吸了多少遍,过滤嘴都烂了。”
伊万低笑起来:“他每天都会很早起床,围着甲板转好几圈。”
……
第85章 转机
船上最近频频出现矛盾,像是忽然之间,谁看谁都不顺眼了,宋九原钓鱼都尽量避开船上那些狂躁的人群,生怕挨揍。
这天的争执以文相贡献出自己的半包烟结束。
他给自己留了一根。
船员们把剩下的烟掐成一段一段瓜分,文相看着这心酸又滑稽的场面,忽然就放下了心里的某种执念,他跟水头借了打火机,把自己的烟点着一气儿抽完。
在大家“奢侈”“败家子”是叱骂声中,他开心的喊了一嗓子:“真他妈香!”
自此,文相戒烟的百年大计彻底泡汤。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船员们从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争吵最后都统一到一个问题上——直接冒险起锚开回去,或者冒险给公司发电报。
两个都是冒险,争执的重点是哪个嗝屁的几率更小一点……
时间临近元旦,白靖之前给儿子发信息说元旦前后靠港要回去看他,虽然没得到回复,但是他说出去的话,还是要兑现的。
宋九原说不用去管对方的反馈,做自己该做的和想做的就好。
这下要食言了……白靖的心情格外烦躁。
某天李兴又吵吵着要强行起锚回国,甚至有了一呼百应的势头。
宋九原很紧张,他甚至能想象到朝鲜军舰在后面拿鱼雷跟炮弹袭击天赐号的场景。
白靖吼了一嗓子——只要没到濒死的那一刻,就他妈乖乖原地等着!
为此李兴和他吵了一架,两人终于撕破了表面的和谐,他说他是哮天犬,他说他是野土狗,自此,谁也不再理会谁。
淡水用光了,只好拆东墙补西墙,耗电启用造水机……这样造出来的水带着一股子骚味,宋九原感觉每天都泡在尿里——
用尿洗脸,用尿刷牙,喝煮开的尿……
关廿把自己所有的咖啡都给了他,反正每天睡觉没时没晌,失眠也就不是问题,好歹去点味儿。
不然宋九原连接吻都不那么热衷了。
有天晚上,宋九原发烧了,因为白天水头钓上来一桶明太鱼,大家开心的像过年一样。许是连着多日吃不饱饭,这一顿大餐好几个船员撑坏了肠胃,当然跑不了全船最弱的宋九原。
夜里,他蜷在关廿怀里,半睡半醒间说了一句梦话:“我要下船……哥,我想回家。”
关廿缓缓睁开眼睛,就那么盯着怀里的青年,他睫毛微颤睡得很不安稳,原本骨肉匀称的脸颊凹陷了些,皮肤也没有之前好了。
没有蔬菜,全船每个人脸上都是菜色,而宋九原菜的格外明显,也格外让他难受。
关廿就那么看了整整一夜……
第三个月,大厨说船上没大米了,土豆南瓜在没人饿死的情况下顶多撑五天。
这天晚上,一个机工跑到船头上嚎啕大哭,嚷嚷着要跳海,众人或远或近的看着,没人去劝,因为没人相信他会跳。
伊万站到文相身边,往他口袋里塞了两块巧克力:“你会遗憾吗,文。”
“一点点……”文相摩挲着兜里硬质的包装纸,笑道:“我应该在新加坡下船,回国加盟个奶茶店,雇两个帅点的男孩子……”
“这是你的理想。”
这是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设想。
“这算什么理想?生存方式而已……二副,你会成为船长,比白船长更牛逼。”文相指着天幕上密集的辰星:“看到了吗,那几颗星星之前是散开的,现在连在一起了,这是吉兆,船很快就能起锚了。”
伊万抬头的时候,文相把巧克力悄无声息的放回他的口袋。
夜里,关廿带宋九原去了安全舱,在一个极其隐秘的防弹夹层里取出一大包压缩饼干。
宋九原瞪大眼睛,万分的不可置信:“哥,这……谁藏的?”
“我。”关廿说。
宋九原乐了:“你为什么会藏这个啊?船长知道吗?”
关廿摇摇头:“没人知道,你吃吧。”
宋九原有些犹豫,他是饿,可是大家都饿:“哥,你为什么不吃?”
“我不爱吃这个。”
“……”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爱吃不爱吃……
关廿看宋九原有些迟疑,开口询问:“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吃独食心里不踏实……我们给大家分了吧,你也吃,好吗?”
关廿眉头微皱,他从来没想过别人……
宋九原低头数了数大概百八十块,他好奇道:“哥你为什么会想到藏这个啊?”
“习惯。”关廿说。
宋九原虽然不知道关廿这习惯是怎么形成的,但现在有了这些饼干大家还能再坚持多两天,他小心的看向关廿:“那,这饼干……”
“随你。”
宋九原喜笑颜开:“大家会爱死你的,哥!”
关廿没说话,他并不稀罕别人爱不爱他。
第二天早上,宋九原托白靖帮忙分饼干,再三交代是关廿让分给大伙的,白靖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了,宋观音。”
所以,当关廿踏进餐厅的一瞬间,突然爆发出来的欢呼与掌声把他吓了一跳,大家嘴里喊着“大管大管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有人憨劲儿上来想再来个拥抱,宋九原急忙阻止:“好了好了,大管有洁癖,不能碰!”
关廿:“……”
众人:“……”
轮机员有洁癖?骗鬼呢!
这件事说大不大,却也让那几个主张冒险的船员暂时收了收心——说不定明天有人又变出更多压缩饼干呢?
就在某个中午,大厨一脸愁容,对着空荡荡的仓库琢磨着还有哪些调料可以当饭吃的时候,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驾驶台值班的赵欣然正对着茫茫海面发呆,忽然远处出现一个小黑点,赵欣然揉揉眼睛,以为自己饿出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