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正义(171)
寻逸知道病床上的男生还有很多要说的话,也很清楚憋太多事在心里太痛苦,便拿着写有字母的纸坐在床头,像刚才那样把字母一个一个指给对方看。
等周觅把心里要说的话都用眼睛说出来以后,墙壁上时钟的分针已经转了小半圈儿。
“这几句话的意思好像是……”女孩儿凑在寻逸身边儿喃喃自语。
寻逸坐在那里,也不回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便签本上的几句话——
【I wanna wake up.(我想从这噩梦中醒来。)】
【Every day is a struggle.(每天都不好过。)】
【Pain won t let up.(一直很痛。)】
寻逸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空中的小月牙,低声说:“我不值得你为我舍身,我宁愿躺在这里的人是我。抱歉,你救我和伤害天歆这是两回事,我没办法因为你救了我,就把之前那件事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件事发生就发生了,已经无法挽回了,就这么隔在心里吧。你和天歆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现在我在心里为你祈祷,希望你能早些好起来,然后好好地活着,幸福地活着,快乐地活着,活很久很久。”
“你快过来啊,哥哥他又流了很多泪,哭得很凶。”女孩儿焦急地招呼了一句。
寻逸又回到周觅床前,拿起字母表,询问对方是不是想再说些什么。
周觅用眼睛说:【It s my fault.(是我的错。)I m to blame.(都怨我。)】
寻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其实我也有错,你别再自责了。”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用手背擦了擦周觅脸上的泪,又说:“我先走了。以后我每天都来看你。”
寻逸临走前把陪护叫到门口,低声嘱咐了句:“他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要达到骨性愈合至少需要三四个月,这期间你不要给他翻身、叩背,为了避免出现皮肤破溃和褥疮,你可以建议他的家人买一个带气孔的充电床垫。”
后来,寻逸就这么坐电梯下了楼,在一层大厅他与俞鸿飞打了个照面,不过他们俩都把对方视作陌生人,擦肩而过的一刻眼睛连眨都不带眨的。
出了医院后,寻逸从裤兜掏出手机给邱三桥打了电话,把李天歆母亲的死讯完完本本地告诉了男人,不过他却对周觅的病情只字未提。他还说想自己一人静静,不让对方过来找他。
寻寻:_☆无限怨念。作者:(˙▽˙)马上就有你想要的剧情啦,你懂的(悄悄溜走)。
第265章
寻逸坐在台阶上,再次仰头看了看夜空。天空黑洞洞的,不仅瞧不见月亮,连星星也看不到一颗。
寻逸近乎漫无目的地遥望远方,他觉得漆黑的天幕向他一点儿一点儿压下来,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就像一条厚重的毯子盖在他身上。这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回想起之前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一扇又一扇的白门和还有最后一扇白门外那扇无法推开的红门。蓦然间,他眼前闪过自己刚才在便签本上记的一句话“I get trapped(我被困住了)”,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自己又何尝不是为心牢所困。而能解开这座心牢的,只有那个人,那个总是对他微笑的男人。
这时候,南方的天空突然闪了闪,一条银色的箭刺穿了厚厚的云层,将天空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寻逸反射性地闭了闭眼,再次睁眼之际,眼前依稀闪过爸爸、奶奶、妈妈、李天歆和周觅的面孔,在下一道闪电炸裂在远处高楼楼顶的时候,这些面孔又如烟云般消失不见。一阵雷声过后,寻逸的眼前的世界晃了晃,逐渐被大红色填满,他看见邱三桥躺在他怀里,胸口血流如注,他的心脏跟着狠狠地疼了一下。
寻逸急急地唤了邱三桥几声,男人睁开眼的一刻,他突然想落泪,他觉得自己从来像没有现在一样这么需要对方过,他有些后悔没让对方过来陪他。当然,他也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渴望在抓到真凶以后,和自己的老师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带着妈妈一起。
寻逸想着想着,忽地手背一凉,那湿湿滑滑的感觉就是像是有雨滴落了上去。
也像是什么人流下的泪。
没过几分钟,南边儿的天空连着闪了好几下,闪电连成一片,像是在空中铺了一张大网。落在寻逸身上的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他摘下眼镜,抹了把脸,然后起身快步向天桥走去,等他走到天桥上的时候,已是大雨瓢泼,他整个人都湿透了,刘海一缕一缕地粘在额前。
天桥下偶尔有车驶过,车灯发出的红色光线透过沾满了雨水的镜片,在寻逸眼前晕出好大一个光圈,就像炸开了一束红艳艳的烟花,又像从胸口中喷射而出的殷红血雾。
寻逸下意识停了脚步,喉结上下起伏了一下,然后猛地向前迈了一大步,在大雨中奔跑起来。他跑得很急,下天桥的时候每一步都带起一大片水花,全溅在他的裤腿上,不过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甚至扬了扬头,沿着学院路直直地向南跑去。
他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向南,向南!
只要一直向着南跑,就能找到那个人,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这么晚了,那个人在干什么,是在给折耳猫洗澡么,是在为学生批改论文么,还是捧着本书坐在沙发上读,对方会不会想到他,惦记他?
一会儿见到那个人,他一定要紧紧地把对方锁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真的很需要你。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不想再有任何人从他身边离去了。
五月的雨打在身上,一点寒意也没有,却有一种清凉,一下一下地刺着人的神经,让人在这朦胧的雨夜里找回一丝清醒。
寻逸觉得自己恰恰需要这样的浇灌与洗涤。
雨下了将近二十分钟,仍没有小下去的迹象。
寻逸顶着大雨,跑进法大门口,绕过东湖,在刑事与司法学院大楼前的路口左拐,他知道自己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那十几栋家属楼隐没在不远处的一团黑雾里,显得有些诡秘。他用手背擦了擦挂在自己鼻尖的雨滴,朝着那团黑雾跑去。他高高瘦瘦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通向家属区的漆黑的大道上。
快跑到家属区门口的时候,寻逸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打着红色雨伞的人,正穿过雨雾,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寻逸的身形晃了晃,心随之狂跳了几下。他听见那个人对他喊:“小寻——”
寻逸眼中的波光闪了闪,他甩了甩头发上的雨珠,加快了脚步,径直朝着那人跑去。他奔跑的时候,气流从脸颊两侧呼啸而过,卷起一抹薰衣草的香。跑近的一刻,举伞的人突然丢了手中的红伞,对他张开了双臂。
寻逸也伸出双臂,不由分说地把那人抱在怀里,他抱得是那样的紧,就像要把对方嵌进自己身体里,血肉相融似的。他侧过脸,用鼻尖在男人的鬓角处轻轻蹭了蹭,然后在对方耳畔低声说,老师,老师,真好,有你在我身边。说这句话的时候,寻逸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
寻逸摘了眼镜放在裤兜里,捧起邱三桥的脸,对准男人的嘴唇,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邱三桥一闭眼,眼睫上的雨珠纷纷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在滂沱大雨中,一直笼罩在他们二人心尖的不安、恐惧和忧愁都被冲走了,只剩一股暖流在心间静静流淌。
一吻结束后,邱三桥用力地握了握寻逸的手,说:“我们回家,回家。”
这时候,天空一道闪电劈下来,刚好炸在对面楼的楼顶。寻逸怔了怔,拉着自己的老师跑起来,经过一栋栋家属楼,一直跑到男人住的单元楼门口。
邱三桥喘了几口气,从兜里拿出一张微微泛潮的门禁卡,在磁卡感应区上扫了扫,说,晚上十一半点以后必须刷卡才能进去,我有两张磁卡,一会儿到家给你拿一张,你可以晚上来找我,只要你悄悄的,别被其他老师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