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神不煞(23)

作者:一把锈

封可盐应道:“嗯。”

付语宁早上是被鹿开带走的,傍晚却和陈北鞍一起回来。封可盐猜想这段时间陈北鞍肯定带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或者做了什么事。

但他什么都不说。

·

付语宁还是那个付语宁,没人知道他经历过怎样的噩梦。他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非常的怕水。

鹿开是在某一次的事后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付语宁除了钢笔那回是鹿开抱他去洗澡之外,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清理的。以往都会花上二十分钟洗澡洗头。但最近几次他从浴室出来的很快。

起先鹿开以为入冬了,付语宁从一天一洗改三天洗回澡,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天冷。但今天付语宁几乎是刚进浴室还没两分钟就出来了。快到不足以清理后头的污秽。

鹿开当下觉得奇怪,带着疑惑将床边的人搂进怀里,朝里探了截指尖,摸了一手粘腻,付语宁只潦草地擦了外头润滑剂,鹿开说:“是不是累了不想动?但是留里面会肚子疼,还是弄出来比较好。”

付语宁背对他不回话,鹿开不合时宜地开了个玩笑:“难不成想给我生个小小付?”

鹿开亲了口付语宁的脸颊,发出“啵”的一声:“累了先躺会,我去放水。”

鹿开放好水从浴室出来时,付语宁还是先前的姿势,他欲从身后抱他起来,付语宁躲了一下,鹿开扑了个空,笑着解释道:“我抱你去浴室。”

“不必了。”

“我知道你累了,你躺那儿我伺候你,留在里头不舒服。”

付语宁不耐烦地重复道:“我说不用了。我困了,想睡了。”

鹿开觉得付语宁耍小性子还怪可爱的。他只当他是真的累了,因为逢双的日子是两个人。鹿开不容拒绝的一把打横抱起付语宁,也不顾怀里的人胡乱挣扎大步流星地走向浴室。

付语宁如今怕水,日常刷牙洗脸还成,但看见满缸的水,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水中被剥夺了空气的窒息恐惧,想起在翡翠明珠受得罪。

他蛮横不讲理地挣脱怀抱,转身还没往外跑,就被鹿开一把拽回怀里。

鹿开调笑:“跑什么?”

付语宁心有余悸,只一味地拒绝:“你,你先出去,我自己就可以。”

“害羞什么,又不是没给你洗过。”

“不,不要……”鹿开拖他往里走,付语宁紧紧抓着浴室门框,“放开我,我不洗……”

鹿开不知道付语宁在抗拒什么,好像洗个澡能脱他一层皮似的,他脾气也上来了,语气不善:“你怎么了?”

付语宁觉得鹿开怀在他腰上的手随时要将他拖进水中,他感到威胁,感到不安,他不想待着盛满水的浴缸旁边。

他用尽全力推开鹿开冲出浴室,还没跑两步就被鹿开扑到在地,二人团做一团,在羊毛地垫上滚了两圈。

鹿开眼疾手快地抓住那只欲朝他脸上扇的手,斥道:“洗个澡而已,你闹什么?还想打我?要造反啊你……”

话未说完,鹿开却慌了。因为他从没见过身下的人如此脆弱的一面,

付语宁话未出口却泪已潸然:“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溺水的那天,他多么希望能有个人来带他脱离地狱。

随便是谁都好。

可最终,没人来救他。

鹿开既不愿放了他,又从不保护他。

第30章 30

鹿开深更半夜敲了封可盐的门,得亏他没睡,不然封可盐懒得搭理他。

鹿开是来问他,知不知道付语宁最近怎么了。

封可盐回答他说不知道。这倒不是骗鹿开,是他真的不知道。付语宁行为表现一切如常。

封可盐觉得有点意思,调侃鹿开道:“他人不就在你房里,问他不是更直接?”

封可盐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他不告诉你?”

鹿开方才见他流泪,眼里流露的全是绝望,他也慌了,赶忙拉起付语宁,他怀里搂着他,问付语宁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付语宁只应自己没事,别的一句都不肯多说。

待他情绪稳定下来后,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好像刚才脆弱无助的不是他,那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也不是他说的,倒像是鹿开幻想出来的。

付语宁又成了刺猬,满身是刺,铜墙铁壁。但见过刺猬就会知道,坚硬的外壳下是柔软的肚皮。

他横跨进浴缸,满缸的水溢出来些许,他冷眉冷眼,也不看鹿开,下了逐客令:“你出去吧,我自己洗。”

经这一闹,鹿开也不敢多留,替他关上门就出来了。

鹿开坐在床边,回想刚才那一幕,他有一种错觉,付语宁转身进浴室时,像赴死。他跨坐进浴缸时,鹿开分明看见他在抖,也不知是不是担心过头,看走了眼。

只是洗个澡,他在怕什么?怕水?可是水有什么好怕的?鹿开想不明白。

里头没动静,鹿开不知道付语宁有没有在洗,他不放心又折回去敲了敲浴室的门。

“付语宁?”

里头无人应答,过了一会儿,鹿开才听到淋浴器出水的声音,像下雨,扰得门外听雨的人更加的心烦意乱。

封可盐不一定知道,但他不知道该问谁。

这种感觉很不好。他自以为对付语宁了如指掌,实际上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鹿开从封可盐那儿回来时,付语宁已经睡了。

睡也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一直在喃喃低语地说着梦话。

鹿开听不清,俯身凑近了些才听到他一直在说“不要、不要”。

鹿开顺着他的话问他:“什么‘不要’?”

付语宁被惊醒,他满脸惊恐地环顾四周,确定卧室里只有一个鹿开才稍稍定了定神。

他的状态鹿开看在眼里,“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

付语宁只是虚虚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到后来付语宁开始失眠,整晚整晚地睡不着,他没去医院挂神经内科,而是在小名片上托人买了瓶安眠药。

吃了安眠药能睡着了,可他又会被困梦里。被鬼压床,他想醒,想喊,想离开梦境,可是醒不来,喊不出,走不了。

睡一觉比熬通宵还累。

每早醒来,身上好似被三十吨的半挂来回碾压了十来趟。

精神不济,终日恍惚。

付语宁心知这样下去不行,猝死也不能是这么个死法,太憋屈。

他请教小李有没有治疗失眠的偏方。

小李顶着个熊猫眼抬头回道:“付工失眠了?咱俩匀匀就好了,我每天睡不够。家里小祖宗太能闹腾了。”

小李升级当爸了,得了个女孩。小豆丁大的婴儿确实闹腾。

付语宁和一帮同事一起去喝他女儿的满月酒。小姑娘不让外人抱,一碰就要哭,只认爹妈。

小李心疼媳妇,晚上的尿布,夜奶都是小李换。哪天小祖宗心情好,夜里不睡,都是小李哄,凌晨两点一哄就是一两个小时,严重睡眠不足。

上周开会,小李在会议室直接睡着了。被上司骂了个狗血淋头,如今每天五杯咖啡续命。

睡不够的小李和睡不着的付语宁有得一拼。

同是天涯沦落人,付语宁劝他:“太累就请假休息几天。”

小李哭丧着一张脸:“你以为请假就能睡好了?闺女嚎啕大哭起来,楼上楼下都能听得见,更何况睡客卧了。再说了,请假谁赚奶粉钱啊。”

最后还带感慨一句:“这就是生活啊。”

付语宁求助小李不成又给他爸打电话,简单地说了说情况,没说那些糟心事,只说自己工作忙,失眠心悸有没有什么偏方,能让他一夜无梦地睡个整觉。

老付一听就慌了,说他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成天画个破图纸。最后扔下一句“等着”就挂了电话。

付语宁莫名其妙,看着“通话已结束”的手机页面,也不知道老付让他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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