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县怎么还没上热搜(35)
忽然,那人的头凑了过来,盯着他没点燃的烟。升卿伸手越过他,拔出了已经加热完毕的点烟器,按在烟头上。
葛升卿:拧螺丝不好吗?
永季:假了吧?你天天拿拧螺丝吓唬他们,逼他们背单词。
升卿定定注视着他的双眼,突然笑了笑,摇了摇头。
葛升卿说,拧螺丝有什么可怕的吗?
葛升卿说,真正可怕的,难道不是“拧螺丝”这件事本身被视为可怕吗?
拧螺丝又不低贱,又不犯法,堂堂正正付出劳动换取报酬,理应是这世上最伟大无私的工作了。
做多少劳动,就获得多少报酬,这样的工作,为何要被视为可怕?
“磨盘”才是最可怕的。
那个把人们一个个投进去,把他们的劳动力像麦子磨成齑粉一般消耗磋磨的磨盘,才是血肉的地狱。
他把头抵在永季的肩上,深深呼吸那个人的气息。永季身上的烟味、肥皂水的香味,和升卿身上簇新簇新的衣服气味交织,变成了轻盈而自由的残梦。
送我去大道市吧。升卿说。
就像被白蛇托起、送入深山的身躯,就像被这世上所有胆敢抬头直视的目光寄托的希望……
葛升卿上路了,他上路,就是要逼迫一个傲慢者露出失措的表情,就是要讨公道。
多么古老而沉重的词,带着土气和可笑,好像是乡村老人会为了一棵玉米长在谁的地里发生的争执。但一棵玉米的公道也是公道,压迫在芸芸众生之上的公道也是公道。
他把头靠在永季的肩上,享受这最后的相处时光。葛升卿轻声说,永季啊,永季啊。
葛升卿说,傅永季啊,你记住……
——你记住,我死之后,你要开始新的生活。
我招供了。我知道、他们知道,这些招供的词里少了一个重要角色。
他会为我做所有的事,为我生,为我死,谁都知道他是谁,但谁都愿意帮我无牵无挂上路,装作不知道他是谁。
这个故事里缺位的人,他曾经为我担下一切。两个一无所有的人,最深的缘分,只是胆敢一起抬头看向上方,不管是否会引来电闪雷鸣。
我很满足,我没有遗憾。唯一的遗憾是看不到小秋考上好学校,看不到黎子薰站在讲台上装奥特曼。
玉冬雪想当演员,我不喜欢这个行业,但孩子喜欢,总想鼓励她试一下。我给她录了唱歌和舞蹈的视频,让她能自己发去网上,说不定哪个剧组就注意到了她……不过,我真的不希望孩子进这个行业。
小盼呢……小盼就好好的吧,她的外婆年纪大了,也许没法再陪她走很远……社区会照顾她的,她不能结婚的,我一直担心她长大后会被人伤害,普通的女孩子都很容易被伤害,更何况她这样单纯的孩子。
还有你,永季啊,永季啊,永季啊。
我永远放不下的,还是你啊,永季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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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灰色的车,从假银行后门的小巷里开出。
他们的原计划是走高速去周留县的郊区,处理掉葛升卿的尸体。但就在他们开车出去不久,司机就注意到,有两辆车跟着他们。
他们发现得很早,所以在第二个匝道口就把车驶离了高速——匝道下面有个村子,从村子中间走土路,能直接穿去下个匝道口。而村民都是白家的人,看见白家的车就会放行,而看见其他的车就会拦下,纠缠敲诈过路费。
果然,当见到他们的车牌号,村民直接把拦路杆抬了起来。司机从后视镜里见到那两辆被拦住的车,得意地笑了一声。
车重新回到高速,甩开了跟踪的车。就在车内人几乎要松懈下来的时候,一声巨响,一辆小破车不知从哪窜了出来,直直朝他们撞了过来——
车玻璃霎时粉碎,像是一场迟来的雪。两辆车撞成一团,他们的车是更稳固的路虎,只是车门有些变形,反而是那辆小车,车头惨不忍睹的瘪了下去,看着可怜兮兮的。
司机骂了出声:给他点颜色看看!
他们正要解安全带、抄起车里的家伙,就见一个人影平静而轻快地走到驾驶座外,高高扬起手上的铁镐,对着司机的太阳穴,狠狠敲了下去。
脑浆和鲜血喷洒在车玻璃的碎屑上;杀了司机,那个人一脸平静地走向下一个人,他的神情是那么宁静,配上那张娃娃脸,看上去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女打手想从另一侧车门逃下车,但是因为车门变形,车门锁一下子卡住了。下一秒,铁镐砸碎玻璃,砸穿了她的太阳穴。
车里剩下的两人终于顶开了变形的车门逃到了公路上,拿起自己的武器对准了永季;突然,永季的娃娃脸上浮起了欣快的笑意,笑声细细轻轻,像是零件齿轮卡死时的咯咯声。
——永季从驾驶座扯下司机的尸体,坐上了路虎,将车头对准两人。那两人终于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转身就跑,但是太晚了。
他将油门踩到了底,向着他们碾了过去。
五分钟后,公路恢复了寂静。
几道艳丽的血痕铺满柏油路,路虎车的底盘不知道卡住了谁的肢体,开起来咔咔作响。永季下车,蹲在车边查看卡住底盘的东西,忽然,高速上开来了两辆车。
——刚才那两辆被村民纠缠住的车,来了。
面对公路上的场面,车里的人一时也怔住了。第一辆车的车窗摇下,里面的人是童关,车内其他人都是便衣,本来是得到命令、前来跟踪白家的打手的。
漫长,却短暂的寂静,几秒,便是一场搏杀——
生路的搏杀。
第33章
几乎是瞬间,永季飞身跳上路虎,飞驰而去。
童关愣在驾驶座上。他的同事在激动地对他喊叫,但他震惊到双耳耳鸣,呆呆坐在驾驶座上,机械地踩动油门跟了上去。
就在不久前,童关为葛升卿说过话。
在调查乔真案件的时候,有人提出会不会是葛升卿,童关立刻就反驳了他——如果是葛升卿,为什么要等乔真打完报警电话再动手?
他说得很激动,几乎全部夹带着个人情绪,最后近乎争吵起来……上司将他叫去会议室,狠狠训斥了他一顿。
这不是古代背景的武侠片,大侠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甚至还能为兄弟去劫个法场。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童关觉得怎样,它就是怎样的。
童关觉得,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反而更符合他的向往,像武侠片里的大侠那样为所欲为。他被家里托关系弄进局里,一直觉得这是个无聊死板的工作,理文件、写报告,既不像自己想象中警察的刺激惊险,也不像自己向往的那样侠气纵横。
就好像上司经常对他说的,你这种富二代啊,最好别出来工作,你就不该干这一行,干不好的。
太重感情,太爱幻想,这个从小被溺爱的年轻人,虽然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却始终无法理解真正的世界。
同事坐在车上,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童关,他惊讶地发现,这个人哭了。
同事:你哭什么呀?我……我不给你报告上去。
同事:小童,大家平时宠着你让着你,但你今天可不能突然踩个刹车啊。
同事:还有,咱们没外人,都是自己组内的兄弟。哥劝你一句,你以后,千万不要说自己跟这两人有关系。
童关哭着点点头。他要追上傅永季的车,无数个念头在他凌乱的心里交错,但他只咬死这个目标。
突然,前方路虎车的底盘掉下了什么东西,童关来不及减速,那东西直接卡进了他们车子的底盘;车辆抖动了一下,停在那,不动了。
后面的车也被他们堵住。人们跳下车查看那卡住底盘的东西,是一条白家打手的断臂。它之前卡在路虎车的底盘上,就像是被命运驱使着,它掉落,阻止了他们的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