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温非寒(43)
四个人的眼睛直直地和鬼干瞪眼,瞪了一阵,陈非寒先咽气了:“这个?你的意思是这个?扮这个?”
四个人的眼睛又齐刷刷地和柳絮干瞪眼,瞪了一阵,柳絮只好说:“嗯,看你们,就是,得你们挑。”
这还有挑的意义吗?!
张先越拿起图片一看,心里有的没的全有了。大伙儿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些妖魔鬼怪,严重怀疑这些东西有价无市。范小烨怕柳絮讲不清楚,跨个大组千里迢迢来解释,说半脑袋的猪头怎么戴,假牙鬼的大龅牙该怎么装……307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抽签吧,”张胖子整理了一下思绪,无力地招呼308的也过来,“都抽,抽中哪个是哪个,这他妈都超出我对鬼的认知了。”
校庆当天要求全校师生到校,每班抽取志愿者在校内进行引导和相关地点的服务工作。为了保证每个同学都有出去逛校园的机会,班级的游玩活动都采取轮班制,上午一批人,下午一批人,307和308的男生负责扮鬼,309的男生是学校志愿者,干脆负责宣传。
可能是鬼屋这个主题过于惊世骇俗,文一的策划案刚交就通过了。柳絮看着挺文静一姑娘,挑的服装个个青面獠牙,不是大鸡爪子就是大嘴巴子,说是在里头挑一件,那也顶多算是矮子里拔高个。
下午到了体育课,只有陈非寒还算高兴,抽中一个一戴头套六亲不认的非洲酋长鬼。他的可爱下铺最近严重水逆,好死不死抽中一卷大龅牙。
省教育厅下指示要丰富课余生活,不准各科老师玷污体育——仁礼中学在区内带头示范,几乎每个班的体育课都在教太极棍。
陈非寒得了大便宜,给室友们拿棍子戳得半死。高中的体育老师大多带体训生,平常上课都挺水,还特意要求一个年级的体育课最好两天安排完。整个田径场塞满了学生和棍子,陈非寒走到哪被打到哪,干脆躲树底下哪儿都不去了。提前下课后,许正杰刚拿到篮球,一伙人就说找不到寒哥人头。
“打得不够用力啊,”张先越愤恨地说,“就应该打瘸我儿的腿!”
尹知温坐在假草坪上,一想到龅牙就闭气。他的身体还在感冒范围内,拒绝参加任何跑跳运动。一伙人正因找不到人发愁,范小烨从很远的地方跑来,边跑还边喊,嘴里灌一口的风,压根不知道在说什么。
“胖子!胖子!”
“干啥啊这是,”张先越站没站相,“昨天广播里刚播了进巨的片头,你今天就演上了啊?”
“别……别打岔,”范小烨抢过星际花的水就往嘴里兜,“救人……寒哥他……”
“怎么回事儿?”几个男生登时围过来,一下子把班长的四面八方都给堵住了,“寒哥在哪儿?”
“外面,”小姑娘喝完水还在喘,“学校……外面。”
哪儿????????
几个男生一脑门问号,大概在猜自家班长怎么还会透视了。张先越一向担心同学,他柔和地拍了拍小烨的脑袋:“没进水啊。”
“进个屁!”范小烨瞪他,“最近不是校庆吗,学校给艺体馆后墙加高,但是有部分旧墙稳不住就先拆了,那地方可以钻出去的。”
男生们大吃一惊:“我操?”
“我有出门的假条,刘姥爷特批出去买道具,准四个人的假,”她急匆匆地说,“别去钻那鬼地方,艺体馆的大爷一直守在那儿呢。”
范小烨本来和柳絮在艺体馆前面逗猫,但那儿的猫只认熟人,对其他学生见了就躲。她跟着其中一只跑到后面,猫是没追上,倒沿着墙缝听到一些乒乒乓乓的声音。
她是个近视,怼着墙洞看了半天也只看出仁礼的藏青色校服。刚打算转身离开,忽地听见一声异常熟悉的低吼,那人哑着嗓子说:“哟?叫打手?泼水不够还叫打手?你可真是好样的吴斌。”
“那行,老子今天就不打你。”
是陈非寒。
尹知温想起以前打架时好同桌的狠手,心里亮起一大片红灯。他当机立断地跟着范小烨往校门外赶,越到后墙附近,越是心头慌张。
好家伙,他想,一个月过了别人四五年的事,真有我自己的。
没过多久,尹知温听见了吴斌的哭声。
他还听见了风声,鸟叫声,吆喝声,这些声音都和陈非寒无关,但他心里却重重地松了口气。
长大后,男生发现自己的高中记忆大多集中在高二上期。至于高二下乃至毕业的一年半时间里,时光是如此平平无奇。他是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好同桌的,对方一只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吊儿郎当地抓着学校里的太极棍——棍头已经裂开了。
啊,同行的张先越突然明白了救人的含义。
救的不是陈非寒,而是被陈非寒打的人。
第35章 有一腿
关于陈非寒是如何考入仁礼的,有很长很长的一大段故事。
这些事张先越并没有听谁说过,而是从闭口不谈的林骁身上感知到的。老城区的十一中是一所试点初中,在经历校长贪污,废校合并之前,甚至还有命案缠身。它之所以还有生源,完全是因为居高不下的离婚率以及全国有名的定向越野队教练。
在那里,所有人会变得很不一样。
比如心狠手辣的林骁,比如面若冰霜的陈非寒。
凌厉的打击动作快速而精准,张先越目睹了后桌在别人肚子上开花的全过程。陈非寒的长相实在算秀气,哪怕剃寸头也挡不住小白脸的软饭气质。他这会儿简直跟面部长相判若两人——嘴边笑着,眼睛却充满格式化的狠戾。
这个时间段,小巷子除了潮湿的苔藓都看不到活玩意儿。男生手里的太极棍实在质量差,裂开的棍头膈应人不说,那吴斌看一次还哭一次。眼瞧着下一拳又要来了,张胖子一把扯过陈非寒的手,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喊道:“收手!白痴!再打要出人命了!”
人人人人……人命!
许正杰和范小烨吓得不轻,他俩没见过这世面,互相苟着往后退。倒是尹知温蹲下身,粗略地扫了一眼对面的伤势。楼上的空调机渗着水,滴落在邻家的顶棚边缘,溅起恼人的细小水珠。咔哒咔哒的声响挤进这片空间,像一把锁住过去的枷锁。
陈非寒的手被单方面抓着,只得强忍怒气,一字一句地吼道:“吴斌,你他妈就算要混日子,就算不珍惜钱,也稍微珍惜一下给你塞钱进仁礼的人!”
“你知道这些人什么来头吗你他妈!你知道人的生命一刀子就能结束吗!”
说到这,男生仿佛吃了十吨菠菜,力大无穷地挣脱张先越的拉扯。他一步一步走到起不来的打手面前,极其克制地又来一脚:“你他妈几总的啊?知道老子家里什么人吗敢这样搞?看在老乡的份上今天拿钱赶紧滚,老子上个学还安生不了,有病?”
张先越懵懵懂懂地想,这台词怎么回事啊,咱们不就是老普通百姓吗。
哪料陈非寒说完了还不解气,又再来一脚道:“那钱你们也收?!脑子废了?!”
久违地听到家乡方言,张先越却没有余裕想家。这些话在他的读书生涯里从未出现过,但对于老家的街溜子而言估计是家常便饭。如此神奇的术语还是少听几句为好,给人的感觉就像“听到这话的人必活不过明天的太阳”。
“吴斌,老子打你没多重,赶紧滚过来!”
陈非寒几乎是把人踹起来的。张先越还要去拦,被尹知温拽住了。他大抵是明白了好同桌的操作,留意着巷子口不让大伙儿被发现。又交谈了一阵,吴斌不情不愿地甩出一点钱,被陈非寒拖拽着回到了学校旧墙的墙缝。
“地上的人呢,不管了吗?”范小烨颤颤巍巍地问,“他们好像……”
“钱给到位了,拿去治病还是上网我们管不了,”陈非寒停了下来,“你们先走,我回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