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182)
一道轻不可闻的叹息散在空气里,白礼生收回手,转身去找病床边的椅子。
往回收的大拇指在半路上突然被握进温热的掌心,力道骤然收紧,他浑身一颤,回过头,对上了魏之宁缓缓睁开的眼。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淌过,紧攥着大拇指的手突然又松开,白礼生不受控制地心跳停了一瞬,看着魏之宁撑着身体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其间许是扯到了后背的伤处,发出了小小的吃痛的气音。
紧接着,他展开双臂,朝自己做出了一个求抱的姿势。
那眼神倔强中包含着期盼,似乎在无声地说,快抱我,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像是威胁,又像是在赌,等待白礼生给予回应的几秒钟内,魏之宁脊背绷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忐忑。
直到窄细的腰肢被有力的臂膀揽入怀中,后脑勺被扣住,结结实实地按在肩头,鼻腔里窜进一缕从室外带进来的浸着凉意的生冷气息。
暌违多年的拥抱,让魏之宁内心五味陈杂,眼眶一热,收不住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在白礼生肩头。
“……我以为你不来了。”
“你在等我?”
“嗯。”魏之宁双手攀上白礼生的肩膀,慢慢收紧,脸埋在他的颈窝处,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像羽毛一样刮着对方耳后的皮肤,声音瓮声瓮气:“李裴然说你不来了,我不信,我想赌一赌。结果一直等一直等,你还是没出现……我差点都以为自己要赌输了。”
拥抱了良久,白礼生发出一道无奈地叹息,把人从怀里揪出来,看着他湿润的眼睛问:“怎么受的伤?”
魏之宁怔了怔,小声反问:“然姐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我想听你说。”
魏之宁抿了抿嘴,错开视线低头看着被面,一字一句道:“走戏的时候,被于帆踹了一脚。”
白礼生盯着他头顶的发旋,“为什么不躲?”
魏之宁被他问得心口一紧:“我……”
“严导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当时离你很近,以他对你的了解,那一脚你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他说他很不理解你这种自讨苦吃的做法。”
白礼生沉默两秒,意味不明地说:“宁宁,五年过去,我以为你已经变得足够成熟。”
魏之宁抬起头,凝滞的大脑让他无法思考,第一反应当然是矢口否认:“……我没有故意不躲开。”
白礼生表情冷峻:“那是严导错了?”
魏之宁哽住,颇为委屈地皱了皱鼻子:“……你为什么不信我?”
白礼生目光灼灼:“你有前车之鉴。”
魏之宁自暴自弃地坐回床上,想说赌气的话,逐渐冷静下来的大脑却发出指令,阻止他把事情变得更糟,缓了缓,他才低声说:“我错了。”
白礼生似乎没听清,“你说什么?”
魏之宁心里堵得难受,连带着嗓子眼发紧,感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已经沦为前男友的他早已失去了在白礼生面前肆意撒娇的资格。
即便这个认知一次一次地让他心如刀绞。
又沉默了半晌,魏之宁再次开口,带着足够的诚惶诚恐:“我错了,我对不起严导,也对不起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端详着白礼生的表情,轻轻眨了下眼睛:“……可你那天说的话让我无法接受,再后来发微信你也不回,我真的很害怕。白老师,打个商量好不好?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想追你。”
作者有话说:
白礼生跟季冰、李如是发小,季冰和黎子清的故事在《经年以后》,李如(受)那对明年开,剧情需要让这几位出来打个酱油,不会占太多篇幅的~
第163章 探班吻戏
休息了一天多,第三天一早,伤势还未痊愈的魏之宁就匆匆回了片场,毫不意外地迎来一众人等的争相慰问。
严飞导演从监视器后站起身,远远看过来,魏之宁应付完一干人等,对上他的目光,内心涌起惭愧。
这事虽说责任并不全在他,但上百号人的剧组因此被拖延了整体进度是事实,冲这些年严导对他的照顾和两人之间日益深厚的交情,他也应该郑重地道个歉。
魏之宁走上前,刚喊了声严导,对方一声不吭地拍拍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去换衣服化妆吧。”
这话一出,这段小插曲算是正式翻篇,往化妆间去的路上,魏之宁敏锐地感觉到周遭气氛有些异样,虽说各部门依旧有条不紊地干着手头上的活,见了他也正常热络地打招呼,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推开化妆间的门,迎面撞上了传说中《死局》原定的那位男二号,内心的谜团彻底解开。
“早,魏老师。”角色失而复得,男演员心情看起来不错,主动跟他攀谈起来:“听说你前几天出了点意外,怎么搞的,严不严重?”
这个圈子一向纸包不住火,面对男演员心照不宣地“慰问”,魏之宁只对他笑笑,态度礼貌又疏离:“小伤,不严重,谢谢关心。”
俩人只在剧本围读时有过几次简单的沟通,私下并不熟悉,对方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自觉腾出化妆间。
“导演叫我,先走了,魏老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严飞的剧组一向规律严格到苛刻,主演的通告排得又满,魏之宁一上午没空看手机,终于等到午间放饭的时候,抽空从小邓那里拿回手机,给白礼生发了条斟词酌句的微信消息。
——于帆的男二被换了,你知道吗?
虽然直觉这事跟对方有关,但时至今日,他又不敢太过于自信。
等了几分钟没收到回音,也在魏之宁的意料之中,不管白礼生是没有及时看到消息还是看到了刻意不回复,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他盯着屏幕失神地看了会儿,而后长长吁出一口气,起身去了休息室。
因为下午的戏份要换场景,离正式开拍还有些时间,他想先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刚一躺下,脑子里就被各种繁杂的思绪充斥进来,半梦半醒间,魏之宁突然听到外面掀起一阵不小的喧哗,他缩在躺椅里,像是短暂封闭了五识,热闹好像离自己很远,恍惚是在做梦。
约莫又过了几分钟,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小邓压低声音试探性地朝里面喊了一声:“魏哥?”
魏之宁眼皮沉重,意识沉甸甸,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抽掉了最后一丝气力,并不想回应他,迷迷糊糊中只听见门又轻声关上,困意姗姗来迟,他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拉了拉,蜷成一团沉沉睡去。
然后真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回到了童年时代,跟着魏胜男住在城中村棚户区,家门口那条泥泞小路常年脏乱差,遇上阴雨天气便更加恶劣。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远处昏黄的路灯打在地面上照出一洼寥落的光斑,周遭街坊邻居发出的各种声音不绝于耳,热锅冷油滋啦着,被搓麻将的响动盖过,夫妻吵架跟孩童的哭闹此起彼伏,远处骤然炸开一道激昂的犬吠,把梦中的魏之宁吓得一个激灵,双手抓起书包带子拔腿就跑。
踩过水坑跳上台阶,风声在耳边呼啸,漂浮着细小灰尘的楼梯道狭窄逼仄,掉漆的铁门吱呀作响,他一口气爬上五楼,停在家门口,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门很快就开了,出现在眼前的却是魏胜男的前男友,他举着扫把面目狰狞,嘴里还在疯疯癫癫地咒骂:“白养你个小王八蛋,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你他妈怎么不死外边儿?”
魏之宁一惊,下意识掉头就要逃,却没注意,脚下一个打滑后踩空,整个人遽然下坠。
睡梦中惊醒,他半边身子已经倒在了躺椅外,却撞进温暖且有力的臂弯里。